作者：梁秋冬
在琛航岛洁白的沙滩上，矗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写着4个大字“说再见难”。
这4个字是在小岛坚守8年的教导员张启来写的。
我刚刚来到这里时，对这4个字并无特别的感觉，直到工作结束，即将离开时，才突然理解了这4个字的内涵。
“一日西沙人，一生西沙情。
”时光转瞬即逝，在不知不觉间，和所有西沙官兵一样，我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第二故乡。
离别之际，思绪万千，想写一封深情的书信，留给这里的蓝天碧海，留给这里的白沙滩，留给这座英雄的小岛，以表达内心的情感。
抬眼间，看见石头上的4个字，我的心瞬间被击中。
“说再见难”，不正是此刻我对西沙最强烈的情感吗？
一
登上小岛的那天令我记忆犹新。
船还没有靠港，远远地就能看到一排在阳光下站得笔直的身影。
那是营长和教导员带着码头班的战友们来迎接我了。
这是小岛最高的礼节，也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欢迎。
小岛是孤独的，常年少有船只来往，所以每当有家属上岛，或者上级战友前来，官兵都很高兴。
他们的热情也感染着所有登岛的人。
在我朝着岸上奋力挥手的那一刻，一路上舟车劳顿的疲惫、晕船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
当离开小岛时，送别的官兵会给客人敬上一个庄严的军礼，道一声：“一路顺风！
下次再来。
”在这片遥远寂寞的大海上，这是小岛给予人们最纯粹的欢迎。
一旦经历过，便会难以忘怀。
二
“说再见难”，见证了在小岛上的无数相聚与离别。
也许最美的送别诗词，也无法承载小岛每年退伍季节“说再见难”的离愁情思。
把青春年华都献给了西沙的老兵，对这里的小岛满心依恋，难以割舍。
老兵邱华已经守护海岛24年。
“这24年，我一直在这里！
”以前的西沙没有空调，淡水与电力的供应也非常有限，“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是这个守岛老兵的真实经历。
离别前夕，邱华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其他同志，殷切叮嘱他们要继续肩负守护小岛的重任。
即使有万般不舍，退伍的那一天还是如期而至。
那一天，小岛弥漫着离别气息。
伴随着《驼铃》的歌声，退伍老兵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行囊，内心千百遍回味着岛上的青春岁月。
所有看似平凡 往复的日子，在这一天都化作最珍贵的记忆。
“说再见难”，在西沙，不只邱华是这样，其他的老兵也一样。
每次下哨走过的楼梯转角，每次锻炼路过的高大椰树，每天晚饭过后在沙滩上欣赏的晚霞……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了。
虽然离别将至，但是在这里的岁月，会凝聚成一道光，照亮老兵未来的人生路。
三
在西沙的故事集里，我看到过更多感人情节。
信号兵胡爱国，曾经含着眼泪，代表退伍兵在欢送会上叮咛留岛的战友：“千斤重担留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守好岛啊！
岛上潮湿，别忘了经常擦拭武器装备；台风来了，别忘了保护好我们的菜地。
”欢送会还未结束，他便背起钢枪，走上哨位，站上了离岛前的最后一班岗。
一名来自北京的报务兵，临行前曾提着水桶，将岛上的树苗全部浇了一遍，将机房的机器擦了又擦，才把坚守多年的战位，交接给下一位战友。
写下“说再见难”的教导员张启来曾说：“我们都有离岛的那一天，我一直在想，当我离开的时候，我该对官兵说什么呢？我跟他们在一起8年了，在这8年里，我该说的，该讲的，该表达的似乎都说完了，一遍遍的叮嘱、夜幕下海边的谈心、队列前严肃的讲话，我说得已经太多太多了，可能剩下的只有沉默了吧，‘再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
“说再见难”，只有来过小岛的人，只有当过兵的人，只有深深热爱自己坚守的这块土地的人，才更难把“再见”说出口。
正是这种对西沙难以割舍的感情，感染并激励着一代代西沙人爱岛、守岛。
四
“我的小岛啊，我带不走，也回不来啦。
我的小岛啊，我要做点什么，才能够表达我对你和继续留在这里的战友们的情感呢？”这是一个离岛老兵对小岛的告别。
我想，这也是所有守岛官兵离别时真实的情感。
离岛前，老兵会值班执勤到最后一刻，会一如既往地坚持作息，会想要再为小岛和战友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于是，他们趁着休息日，修了一条通往洗漱间的水泥路，虽然很窄，却能为清晨起来洗漱的官兵提供便利。
单位的晾衣棚，也被他们修缮一新，还涂上了翠绿的颜色。
那片空了很久的沙滩，被他们种上了一排排海马草，一棵棵羊角树、抗风桐……这一切，是西沙老兵用自己无言的行动，在向西沙表白。
临行前种下一棵椰子树，再祭拜一次烈士陵园，再喝一口岛上的椰子水，再看一眼牵挂的那片海……这是西沙老兵离别时的仪式，如今，也成了我向西沙告别的仪式。
相聚总有分离时。
离别的汽笛终于响起，依依不舍的情思像风筝的线，将战友们的心相互牵引。
碧波已将我们的小船推出去很远，仍能依稀看到岛上的官兵在招手，直至海平面与天际相接，小岛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
此刻，我仿佛又看到了一列手执钢枪的战士，迎着海浪和夕阳矗立在潮头。
那挺拔的身影在晚霞中如一幅美丽的画，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
泪水打湿我的眼眶，说再见难，西沙；说再见难，我的战友；说再见难，留下一代代西沙官兵难忘回忆的小岛。
我有过许多精彩的经历，但与在西沙的日夜相比，都黯然失色。
西沙，已珍藏在我心底。
（解放军报·中国军号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