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熟南站下车,环顾四周,满眼尽是“某某服装城”“服装一条街”。早于市场流行的时尚款式,在这里可以用第一手价新鲜淘到。每天,来自全国的服装生意人熙熙攘攘,有人提着大小尼龙袋批量进货、满载而归,也有人轻装上阵,大笔一挥、签下订单。商场、店铺、工厂、网红圈、设计园、电子商城、物流汇的欣欣向荣……数十年的沉淀酝酿,一个围绕“穿”字而成型的产业生态早已在这里枝繁叶茂。
服装,常熟的传统优势产业,在新的市场条件下,这一行业也面临着转型的压力。而一个“云裳小镇”的蜕变,正见证着当地在服装产业发展方面的创新探索。
网红的崛起:我是“小而美”,为经济添活力
“欢迎来到欢姐的直播间!
今天照例抽出幸运顾客,记得点赞关注啊!
”这一天,在云裳小镇电商园里,“网红”欢姐正在店里进行着服装销售直播。专业的圆形补光灯、广角摄像头下,欢姐现场试穿后,开始熟练地旋转、摆POSE、一刻不停地向观众介绍着衣服的质地、颜色、款式以及相关搭配。
“以前实体店一天只来百名客人,开通直播后一天来我这看衣服的有上万人!
”每天早上7点半,欢姐的直播都会准时开始,她和另一个女孩轮流搭班6小时,每天通过直播至少可以售出1000余件衣服,生意好时,这个数字甚至能冲到5000。
“有的人表面看是网红,背地里其实是实体零批‘老手’。”这句流行话来形容欢姐挺合适。她已从事羽绒服装行业十多年,有自己的工厂、研发团队和实体批发档口。2014年,她与爱人来到常熟,借着当地完备的冬装产业链,小两口很快建立自主品牌店,并入驻了服装批发市场。
然而,决定消费者购买决策的媒介在不断改变,实体零售行业渐渐走入困境,每一个商户都在积极寻求和拓展自身的发展渠道和商业模式,常熟服装也在积极探索转型之路。当时,浙江地区兴起直播销售,这让嗅觉敏感的常熟服装业深感风口在即。去年10月,淘宝与常熟服装城进行了《阿里巴巴与常熟服装产业带直播合作框架协议》签约,从此直播走入服装产业,让常熟的传统产业滋养出新的风味。
瞧准目前最热门的直播,转型“网红”的欢姐开始尝试线上直播+实体店铺+私人订制款的商业模式。除了直播,她还签下设计师,每个月,她的店铺都会上新3至4个定制款。在云裳小镇的宣传帮助下,欢姐在常熟直播界也小有名气,找到他们的商家足足翻了倍。合作方式也更多样灵活:有工厂直接拿产品请欢姐通过直播穿戴来帮忙促销,或给欢姐打造气质套装,欢姐根据衣型风格再编排一场个性十足的直播,“带货能力”不在话下。
其实,常熟早已拥有8个各具特色的纺织服装产业基地,集聚了波司登、龙达飞、红杉树等5000多家纺织服装企业。在“大而强”的龙头企业引领下,迅速崛起的网红主播更像是传统经济航道中涌现出的“小而美”的新生力量,在新领域中翩翩起舞。整个产业形态呈现大小兼容、强美共融的“新生态”。
设计师的幸运:我的搭档是整座产业圈
在云裳小镇的“巴赫时装”,设计师黄星华在手稿上画出了自己色彩明艳的新作品。他瞄准时下年轻人喜爱的“潮设计”,让作品充满了流行的大胆元素,洋溢着动感的青春气息。
从7年前马泾路的“宏帛”,到7年后中洲国际内的“巴赫时装”,两个地方的位置仅隔了一条路,但这条路,黄星华走了7年。
早在2013年,黄星华来到常熟成立工作室“宏帛”,做出设计款后将版权卖给服装品牌工厂。这种被称为“ODM”的方式在早期虽然让黄新华吃饱了肚子,但却令他失落:“我的产品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给人家拿去做了,总觉得遗憾。”
让黄星华更为焦虑的是,服装场同质化非常严重。卖出去的版权,短期内就有仿品。彼时,社会知识版权保护意识还较薄弱,服装品牌工厂见状,不得不减量生产,直接导致原创者利润空间变小。销售的话语权始终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一直是黄星华的心病。他决定,当独立设计师,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你知道早年当一个设计师有多难吗?”黄星华说,设计师需要对服装的设计、生产、销售全部负责,一个流程下来,几乎也跑遍了五湖四海。但幸运的是,他奋斗的地方是常熟。徜徉在云裳小镇,创客园、设计师园区、设计订货街区一应俱全,完善的供应链里,黄星华等设计师与左邻右里直接买办材料与服务,在触手可及、品类完备的圈子里,设计师的成长省时省力、也高效高质。
令黄星华一度发愁的销售渠道,云裳小镇也给予了解决方案——小镇帮助他主动对接抖音、快手、微商等电子平台。黄星华充满时尚感、现代感、个性感的作品与网络平台的年轻化传播一拍即合。种种新销售渠道都成为他前进的方向,更令他有成就感的是:“我的商标在我的衣服上,我的衣服在喜欢它们的人身上”。
“恐怕没人能说清,是产业链的聚集成就了设计师,还是设计师的聚集成就了产业链。”云裳小镇服装城管委会经济发展局局长金宇恒感慨。小镇一直在主动对接上海、深圳时尚产业,吸引年轻设计师落户云裳。像黄星华这样的独立设计师,小镇里还有百余人。
“品牌+设计”的另一条路,是小镇还在努力引进品牌总部,希望借总部力量进一步赋能供应链,改造产业土壤的“肥力”。继U.S.、POLO ASSN、大嘴猴卫衣等国际品牌落户常熟后,以羽绒服为主营业务的上海荣利也看中常熟冬装基地优势。金宇恒说:“如果可以引入上海荣利的美国市场订单,无疑可以激发常熟设计师迸发全新活力。类似这样的总部订单,倒逼我们的供应链上更上一层楼,也让‘常熟设计’百花齐放。”
“设计师下一个成长风口,我看好‘时装个性化定制’。”常熟方言时装设计师陈振富肯定地做出判断。这位曾摘冠首届“常熟杯”中国男装设计大赛金奖的设计人,早已身经百战——“但辉煌是属于过去的,我们要多谈谈以后”。
“市面上早期定制都是老三样:西装、裤子、衬衣。但毕竟市场消费主力军已经是90后,他们更愿意为个性化时装买单。”然而,时装定制谈何容易:比如时装款变动大,暂无可能形成完善供应链;面料进仓后,订单有限容易导致面料囤积。但令陈振富有信心的,是常熟不会拒绝“小订单”。
以往,一批几百件的小单会被传统服装企业以“利润空间小”为由拒绝,因为流水线工人往往只熟悉做衣服的局部,频换效率低,开流水线的成本相当高。但今天的云裳小镇,专门在独立设计师工作室隔壁打造了承接小单生产的公司,“柔性制造”跃上生产舞台。与此同时,陈振富也在“锻炼”着自己的厂家不断配齐人员、提高单件成衣制作的能力。
“也只有在常‘衣圈’,才能优先‘生长’出时装定制这个有点‘奢侈’的服务。”陈振富希望,自己能在主线生产之外,利用业余时间,帮助年轻人完成他们钟意特别款服装的心愿。
“总之,在这里当设计师很幸福。全国跑货的老板来到常熟,都这么说咱。”两位设计师笑了。
老产业的新生: 生产渐入云端
在小镇,穿行于现代而时尚的莫城电商园,到处可以看到模特街拍和电商直播的身影。谁能想到,看上去洋溢着小资情调的街景,在四年前,部分还是村集体企业,“脏乱差”的环境一度是当地重点整治的对象。
常熟服装城是现代常熟发展的一张名片,伴随服装产业的集聚发展,庞大的外来人口群体逐渐在产业链上安营扎寨。一楼加工生产,楼上做原料仓库及住宿的“三合一”场所比比皆是,不少群租房还经历多次转手。现场生产空间狭小,电线私拉乱接,易燃物杂乱堆放……表面看,这些小户经营者依旧订单不断、生意不减,事实上,暗藏或显见的消防积弊一直是莫城街道的心头之患。
去年,一场发生在常熟的火灾,让这个服装产业集群痛下决心,对“三合一”和群租房加大治理,在破立之间“腾笼换凤”。“如果连安全都没了,还谈什么生意?”金宇恒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其实,厉行整治涉及出租户和承租户双方的利益,关键还在于他们能否参与到政府治理中去。黄星华的品牌工厂也同样面临改革,“投入300万,加装空调、提升住宿,翻新硬件设施重新布置工作环境。”他很明白,一旦发生安全事故,多年来的品牌口碑无疑功亏一篑。提档升级车间环境,还要淘汰掉重量不重质的生产方式,才能创造产业与生态的共生空间。
磨刀不误砍柴工。黄星华的思考已在小镇得到了应验:在对41家房东企业进行园区化改造建设,挤压原有低端落后产能,重新集聚创意设计、品牌营销、智能制造等新业态后,2018年,常熟服装城市场交易额达1563亿元,出口额8.79亿美元。
“新招牌”带来了“新流量”。在小镇“江南食尚创意产业园”,设计师工作室内人才济济,中意、中韩、中阿时尚设计中心正在建设或筹备中。
“新形象”带来了“新方向”,智造生产成为小镇车间的一抹亮色。智敏综合体内,7条柔性快返智能生产线和3条个性定制智能生产线正同时开工。“我们采用的吊挂系统就可以节省人力推框,仅这一项环节就能使生产效率能提升10%到15%。”智敏综合体总裁助理严春燕介绍。
机械化操作不仅高产,更在精工上有绝对优势。去年下半年,意大利某冬装品牌正在寻觅生产厂家,他们的设计师款对每一处针脚都有严格控制,普通缝纫机无法将针脚数量绝对控制在对方要求的24针。以往,这家意大利品牌只能委托国内供货商帮他们找到生产商,但在来常熟考察后,他们欣喜发现,智敏综合体内的布鲁斯缝纫机可以达到工艺要求,当下就签下订单,并成为智敏综合体长期客户,真正实现了“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和“物美价廉”。
智敏综合体网络平台“云微坊”还在云端还牵手全国优秀设计师,鼓励设计师将作品发到网上,意向客户可以直接查看。下单交易后,“云微坊”再向常熟大小工厂分发订单加工,一荣俱荣,美美与共。目前,“云味坊”吸引了约3000个B端客户,入驻平台的工厂约800家。
“云裳小镇的名字就是我们的努力方向。”金宇恒说,所谓“云”,就是以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与常熟传统纺织服装产业的深度融合;而“裳”与“尚”同音,代表时尚的步伐。小镇要不断激活“时尚”元素,让常熟在时尚发布领域喊出自信的声音。
集聚新业态、新模式、新技术、新产业,云裳小镇的“新笔法”正让“老画像”焕发新颜,在推动常熟纺织服装生产生态重构中延伸、拓展服装行业上下游中,创造更高的产业附加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