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章炀,29 岁,结婚近三年,就在 2 小时前,关于我妻子李静***的猜测成了事实。她挽着其他男人的手,故作苦恼地问 LV 和 Chanel 的包哪个更好看,直到对方允诺都买时才展开笑颜。
真切看到这一幕,我仿佛被突然放完气的气球,布满被厌弃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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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因为我拆速冻水饺没将袋口剪整齐,准备「出差」的李静大发雷霆,将我数落一顿后摔门而出;以及这一年来李静频繁对我无端的厌嫌、不甚和谐甚至发展到没有的夫妻生活、她突然增加的出差次数……现在,一切都清晰有迹可循了。
将女儿棉棉哄睡着后,我一个人坐在阳台,郁结地喝着酒吹着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小雪后,北京天寒地冻,老家 60 多度的粮食酒根本解不了寒,却刮得嗓子疼,一路灼烧到胃里。
夜景渐渐模糊起来,我鼻子泛起了酸。
2、
「出差」两天的李静到家时,我正在收拾去贵州的行李。
「你收拾行李做什么?」李静背着 Chanel 经典款,她日思夜想了好久的包。
「出差。」我宿醉未消,瞥了她一眼,语气不耐又冷淡。
她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没多和我计较,随意将包扔在沙发去抱棉棉。
我假装随口一问,「这包我怎么没见过?」
她亲了一口棉棉,面不改色道,「出差时和同事逛街买的仿货。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很真?」
撒谎已经如此淡定,谁知道她这一年对我撒了多少次谎!
「……很真。」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她在说我出差的事。
「你在意吗?」气愤之外又突然觉得委屈,这一年来,她从来都对我挑剔多于关心。「我也是昨天突然得到消息,没有不和你报备的意思。」
我们之间,我都是事事报备。这样一对比,我更觉得自己是跳梁小丑,活成了个笑话。
她看着我,我收拾行李,彼此沉默。
厨房里飘出了香味,我想起还炖着排骨,「我炖了排骨,应该马上就好了。」然后起身逃似的离开。
李静爱喝莲藕排骨汤,之前在小出租屋用电饭煲炖给她喝时,她开心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抱着我胡乱地又亲又抱。
我的妻子,十年前说仰慕我的才华,坚信我一定会出人头地,并在大学毕业后不顾一切陪我北漂。我们在十平米不到的合租房里合吃一桶泡面,透过紧闭的飘窗玻璃看北京被雾霾遮罩的天畅想未来,在一米五的床上紧拥取暖、亲吻……
现在,同甘共苦的感情断送在生活翻云覆雨的大手中。我却连直面背叛的勇气都没有。
3、
发现李静***是偶然。
前段时间老板工作室接了个剧本,大投入大制作,导演是国际上获过奖的知名导演。我仍旧是他的枪手,事成后我能拿到 10 万元。
昨天刚得到消息,我们提交的大纲和样张已经通过。心花怒放的老板当即转了我 1 万的预付。
项目很赶,投资方决定边写边拍。作为编剧之一的我要一起进组,但好在去贵州前能等到出差回来的李静。
昨天我还特地收拾了一番,打算简单准备一个烛光晚餐,给李静一个惊喜,借机让夫妻生活回温。谁知道惊喜没等到,实打实等来了一个惊吓。我去超市购买食材时看到她挽着一个男人说说笑笑。
我脚像是被胶粘住,又像是绑着千斤重的石头。我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耳朵里一阵轰鸣。我总觉得,只要我上前,李静会非常大方地和我介绍,「老公,这是我同事。」
他们越走越近,马上就要穿过人群,在最后我们之间只剩 2 个人时,我选择退到了一旁货架。
「LV 经典款我想了好久了,可是 Chanel 的那个也好好看,昨天张姐就背的那个……」李静苦恼的声音传到了我耳朵里。
「没事儿,宝宝你要喜欢咱一起买。」
「真的吗?那我……」
声音越来越远,我站在原地,不忍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妻子***的晴天霹雳劈得我四肢发麻。
我认识那男的,李静公司后期开发组组长,月薪五六万。李静经常和我吐槽说他又胖又秃,脸上痘坑多得像月球表面。但每次都用艳羡的语气总结,「他刚首付 70% 买了套房,就在四环,足足 200 多平呢!
」除开他自身赚得到钱外,家中经商,有家底。
而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编剧,买了一套六环外的一居室,公摊面积算进去勉强 60 平。首付是爸妈东拼西凑的,后续贷款加债务快 200 万,典型「负翁」。
天差地别。
4、
飞机是早上五点,我走的时候李静还抱着棉棉在睡梦中。
开门前我忍不住顿足看她。她睡颜恬静如月光,眼角多了些许被生活所磨的细纹。
昨天晚上我屡次想告诉她我已经知道她***的事,却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坐立难安。一直到她洗漱哄好棉棉躺下,我都没想清楚要不要挑明***这件事。
她可能根本不会承认,但她承认了我怎么办?
左右为难,最终我什么都没说。
李静扯了扯被子,叹息了一声继续熟睡。我停止纠结但还是憋着一口气,径直提起行李箱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
到达剧组时,现场一片忙碌,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来来回回。
现场正在拍摄电影开始的第一个场景:女孩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女演员脸上画好了被蹂躏后的妆,尽职地躺在地上扮演着死人。
「cut!
!
说了多少遍了,要憋气憋气,你肚子起伏露馅了!
」导演气急败坏地开始吼了起来。女演员坐了起来一个劲儿地道歉,却又招来导演的一阵吼,「谁他妈叫你起来了,给我躺下去!
」然后又对着人群大喊,「化妆过来给她补点妆!
!
」
化妆师急忙从人群里冲了出来,麻利地补着妆。
还没反应过来,老板就把我从人群中拉走了,他送我去落脚处,边走边叮嘱我让我少凑热闹。
拍摄场地外不到两公里就是宾馆。办理好入住一进房间,老板就坐床上和我说,「时间还早,先缓一缓。晚上投资方要过来,请大家吃饭,你和我一起去见见。」
我有些诧异,从他李代桃僵我第一个剧本开始,但凡名利相关的东西他都会暗戳戳地绕过我,独吞好处。今天突然搞这一出,我多少有些惊诧。但脑袋混沌的我已经不愿意多想,一口应了下来。
送走老板,我无力地躺在床上,觉得全身疲软。翻来覆去几次,还是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我又拿出了手机,打开「亲亲老婆」但聊天框,输入「我知道你***了,但我不想离婚。我们谈谈」。又觉得不合适,全部删除,再次输入「我们谈谈」。盯了屏幕半天,删删减减多次,我却始终不敢点「发送」,懊恼地扔掉手机打算闭眼睡觉。
辗转反侧快半小时,根本睡不着。
我终于忍不住给李静打了电话,几通过去她都没接。强压着心里的不安,我微信告知她已安全到达,并叮嘱她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量每天晚上给她打***。
十分钟后,她回了一个「好」字,并同我解释刚刚在忙,让我一个人在外地好好照顾自己。得到她确切的回复,我才松了一口气,打算补补瞌睡缓一缓。
我睡得不算太好,半梦半醒,惦念着棉棉,脑内播电影一样反复放着我和李静的过往,还有我碰见她***的那一幕。
「章炀,我们离婚吧。」
我猛然睁开眼睛惊坐起,浑身冷汗,后背衣服都被浸湿了,一个劲儿地大喘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发现已经快五点,干脆起身去卫生间打算洗个澡联系老板去饭局。
5、
晚上的饭局定在一个五星级饭店。
投资方是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梳着大背头,西装革履,大家都叫他于总。
途中老板瞅准时机就上前敬酒,对方皮笑肉不笑但也算客气周到,「一切都要仰仗夏大编剧了。」
老板赔笑,「抬举抬举,都靠于总支持才能有我们一口饭吃。」
都是应酬场的老手,在场个个撑着笑脸阿谀奉承,妄想靠着一个饭局搭上金主。
于总对着扑上来的魑魅魍魉眼皮都不抬一下,眼睛一直在一个状况外的姑娘身上打转。饭局进行不到半小时,他直接问身边选角导演那是谁。
「就一个 18 线外的小演员,演死人的。她经纪人死乞白赖求了好久才把她塞进来的……没想到今天晚上也让她钻空子了。」选角导演怕得罪了大金主,语气忐忑又厌弃。
我仔细一看,果真是今天演死人的那个女演员。我写的本子我自己知道,她撑死 2 分钟的戏份,没资格进这种饭局的,看来经纪人真的费了不少心。
于总却笑了,怡然自得地抽着雪茄,「今年多大了?」
选角导演一听立马知道之前会错了意,谄媚地说,「刚满 20。」然后放慢语速,讨好地笑着,「还是个处呢……」
于总满意地点了点头,抽了一口雪茄,「和她经纪人说,晚上冷,就别回宾馆了。」
我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自顾不暇使我麻木。
指不定人就指着这机会发达呢…
李静已经超过 5 小时没回我信息了。这让我焦躁不安,中途几次借故出去打电话,没人接,导致我完全无心应酬,光酒杯都碰倒不下五次。
饭局终于在冗长的喧闹中结束,回到宾馆差不多快 1 点,我魔障般再次拨了李静电话,意料之中没人接。
心里像悬着颗落不下的石头,七上八下地荡悠着,只要一闭眼就是李静和别的男人躺在一起的画面。一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她,这个画面已经完全占据了我大脑。
脑袋像是一团浆糊,粘稠艰难地运作着。但是酒精的原因,没几分钟我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径直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了个大早,寻思着去街上找点吃的。
我又看到了那姑娘,她憔悴地坐在餐馆,一动不动,像被冻僵了。仿佛一夜被苦难磨透,那双灵动的眼睛没了光。
对于她的遭遇,我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我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坐了过去。
她吓得一抖,身体紧绷,戒备地看着我,眼眶里还有未干的泪花。
我没刻意看她,叫了声老板点单,让他给我加个煎蛋。想了想又开口,「加两个。给姑娘也加一个。」
她根本不打算理我,我也不强求,若无其事地在她面前嗦粉。
吃了快半碗后她像是终于被我感染了,迟缓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小口小口地。边吃边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声,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碗里砸。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对她说,「天冷,多吃点,暖和。」
也有可能是对我自己说的。不知怎么的,剩下半碗米线吃起来又苦又涩。
6、
吃完饭,我同她一路回宾馆。在「我问她答」的过程中,我得知她叫绵绵,发音和我女儿一样。分别前,我忍不住叫了她一声,「要是不介意,之后可以经常一起吃饭。」
除了与女儿同名的原因,我们都是尝到生活苦头的弱者。
她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判断我的好坏。
我笑着说,「我真没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又说,「我就在 1103,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点了点头没说一个字,径直上楼了。
快 8 点的时候李静打了通电话过来,电话里棉棉口齿不清地叫了几声爸爸。李静看起来好像有点憔悴,「别看她现在这么精神,昨天晚上又闹肚子发烧了,去了趟医院。中途手机没电,我也没顾得上。」
原来如此,我一时心里又被温暖充盈,和李静说,「静静,等这几个月过去就好了。」
棉棉奶呼呼地又叫了一声妈妈,李静眼里又带着以往的笑意和信任,「好好照顾自己。」她眼里的笑意和信任恍然让我昨日重现,她还是那个会因为一点甜头就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李静,用爱填满我们贫瘠的生活。
或许,我错怪她了?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除了每天没日没夜地赶剧本改剧本,剧组生活基本平静无起伏。这半个月的***中李静基本天天都在家,这让我好受了许多,甚至为自己前期的怀疑而羞愧。
我开始琢磨那次的***场景,有没有可能那只是她的同事?他们互相信任且关系好到超越性别?真如她之前所言是一起拼单买的仿货?
这些自我揣测让我得到了安抚,甚至每天都充满干劲。我觉得只要我跑赢生活,我们的家又将成为一个平静的港口,躲过***的侵袭。
我在剧组多次偶遇绵绵,她除了演死人之外偶尔也演不露脸的小龙套。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我能感觉到她享受这种为了未来努力付出的快乐。每次,我都会想到刚来北京时的李静,每天起早贪黑,遇到委屈抱着我哭一场后就闷头大睡,第二天又精神饱满地去上班。「炀炀,我不辛苦。我想和你有个很好的未来。」那个时候她还叫我「炀炀」,天真又浪漫。
最近我好像异常想念李静。
与此同时,我和绵绵渐渐熟络起来,得知我职业时她忍不住感叹,「好厉害啊!
」眼神里满满的崇拜。
我不太好意思挠头,「厉害什么啊……」
「真的厉害!
」
听她语气真诚,我也不再推脱心安理得地受着,心里满满被夸赞肯定的成就感。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棉棉出生后,李静说的最多的就是「写写写,也没见着写个花来。」
关系越发熟络后,我俩经常充当彼此的饭友。
在某次夜宵时我喝飘了,忍不住将多年不得志的郁结跟她吐了出来。
「所以现在这个故事,其实真正的编剧是你哦。」
我整个人软绵绵的,头重脚轻,恍惚地点点头。
「没关系,你总会成功的。」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说要养我的李静,她笑着和我说,「章炀,你总会成功的。」
我大着舌头喊了声「静静」便趴了下去。
7、
我那天晚上彻底喝断片了,当天上午宿醉还没消就被导演叫去开会,会上提出要给绵绵加戏。
「不需要多但一定要出彩的情节。」
我很清楚原因,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后面连续几天,绵绵都不在剧组。
那天,我和李静像往常一样通话,但我发现背景窗帘不是我家的,甚至在习惯时间之外洗漱了。心中警报瞬间拉满,脑袋嗡的医生胀痛到无法思考。下意识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她可能只是太累了,所以想早点洗漱……
直到她无意间抬手时,浴袍上露出酒店的 logo。
这段时间我所以为的未来全部化作泡沫,砰砰全部爆掉。
一切落了空,心脏像被生生撕裂,刻骨地疼,疼得喘不过气。
「你在哪里呀,看起来不像我们家。」我觉得我腮帮子疼,不知道自己笑得够不够自然。
「最近张姐一个人在家,她害怕,叫我来陪她。」
太过明显的谎话,张姐家怎么会有酒店浴袍……明知她在撒谎,却拉扯着嘴角,「那你们要注意安全。」
「棉棉在吗?我想见见她。」
「额,她睡着了。明天吧。」
「好。」还是不甘心地加了一句,「我想你,老婆。」
在等待她回应的几秒钟,我像经历了一场随时倾家荡产的豪赌。
「我也想你,老公。」她说,甚至还笑了,但过于浮于表面。然后她打了个哈欠,「好困,先挂了吧?」
我脑海已经浮现挂断***后她那边的发展,气恼得发抖,全身泛冷。
「好,晚安。」我还在继续笑,我从没发现我如此擅长强颜欢笑。
刚挂电话就听到了敲门声。
是绵绵,她神色郁悴,浑身发抖,看到我后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哥,为什么人生这么难?」
我侧身让她进屋坐,给她倒了杯热水塞进她手里。
「人生总是这么难吗?」她握着茶杯,身体微颤恍惚地问我,「还是只是现在这么难?」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在刚才,我老婆还穿着带着酒店标志的浴袍和我打完了***。下午,我爸打电话告诉我二舅家的儿子出车祸了,重伤住院需要钱,欠的三万块要这两天还完。而我现在手上只有 600 不到的现金。
「但总得活着是不是……否则不就白受苦了?」我苦笑,又想到她加戏的事,「至少某些方面都在慢慢变好是不是,绵绵。」我双手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坚定地开导她。
她抬眼望着我,眼神很深,慢慢地倾吐着,「我最初觉得,我不怕苦,大不了演几年死人跑几年龙套,只要我努力一定会被人看到的。我总会成功的。可是吴哥说,这个圈子不等人,我要抓住一切机会快速地往上蹿,这样才有选择权才能成功……」
我退回坐在床沿,给自己点了根烟,默默地听她说。
「哥,你和嫂子一定很恩爱吧?」我不知道她哪来的这种错觉。
「她***了。」这是诉说也是李静***的定论,多日的美梦戛然而止,现实鲜血淋漓。
毫无疑问,李静的***是未结痂的伤口,我就是个受虐狂,撕开伤口舔着血,用深刻的疼痛来宣泄忿懑。
贵州的天比北京的干净,透过窗户还能看到星星,我又点了根烟。我转头对绵绵说,「所以丫头,不单单是你一个人,每个人都活得很难。」
谁知她扑过来紧紧抱住我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哥,都会过去的。」
我被她搞得啼笑皆非,这到底是谁安慰谁呢?
8、
那晚过后,绵绵突然开朗了起来。一有空就跟我屁股后面黏糊糊叫我哥,我恍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粘人的小尾巴。如果没有「饭局」,她就约我一起去逛街,碰上第二天有场次还要拉着我一起对剧本……
在偏远的贵州小城,我们相互依靠着生活。
她会常常说一些不着边际却浪漫单纯的话,这种时候我很由衷地为她开心,因为这才是一个 20 岁女生该有的样子。
与此同时,二舅家的三万块我仍旧没着落。问老板预支也被他轻而易举地搪塞回来,李静那边也没多余的钱,她几乎负担了棉棉所有的生活开销,我也不好意思让她凑钱。
二舅的催债电话每天一通,每次都在电话里跟我哭惨。
我当然知道二舅也是情非得已,但是我现在实在没钱,我也被逼得紧。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绵绵敲开了我的门,递给我一张卡,「这里面有 3 万多块钱,哥你先拿去用。」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窘境,她一个 20 岁的姑娘在外打拼不容易,谁知道她为了存这 3 万块钱吃了多少苦。想到这些,我连忙摆手拒绝,「不,这我怎么能收。」
看我拒绝她急得快哭出来,语无伦次解释道,「哥,你放心,这钱都是干净的……真的哥……」
我的心像被一根绵针狠狠扎了一下,对她的心疼和怜惜瞬间膨胀到快要撑破身体。
「我……不是那个意思,绵绵……」我的喉咙像被胶粘合又被强行撕开,带着黏糊的血液,嘶哑得可怕,「哥只是心疼你辛苦。」
确定我不是嫌弃她,她急忙将***塞给我然后胡乱地摸了把脸上的泪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哥你不要有压力。」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已经跑开了。
我拿着那张卡,明明那么薄,压在我心里却是千斤重。
9、
二舅家事情解决后,我像突然否极泰来。没过多久竟然有影视公司主动接洽我编写剧本,是个无脑恋爱小网剧,写完全部的钱差不多 3 万。
但好在题材简单,耗费不了什么精力,我就答应了。
不到一周,合同就签下来了,对方付了 5 千多预付款。而我也要在撰写电影剧本之外抽出时间开始理大纲写样张,日子更是过得没日没夜,作息颠倒。
我竟贪图这种开始忙碌过头的生活,这样我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李静***的事。我甚至天真以为,只要我不想,这些事就仿佛不存在。
签约网剧剧本的事我第一时间告诉了绵绵,她比我还激动,「真的吗,哥?」
「真的。」
「太好了!
」她跳起来抱了我一下又松开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
莫名其妙的,我心砰砰跳了一下,没多想我就开口道,「走,晚上请你吃大餐!
想吃啥随便说。」
「我想吃东街那家羊肉米粉!
」
「就这?别为哥省钱,一百多的还是请得起的!
」我知道她体谅我,心里又酸又暖。
最终拗不过她,我和她去东街吃羊肉米粉,她却像在吃顶级大餐一样高兴。
我突然又想到了当时和李静刚来北京时,炸酱面都算大餐,她嘴角沾着酱,眯着眼满足地对我笑。
「我下周要回趟北京。你在这边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凡事长点心。」我看着她一个劲往自己碗里舀酸菜,模样憨态可掬。
她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有些失落,「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两三天就回来了。」
「哦。也对。」
「什么?」
「我差点忘了哥你在北京有个家……」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盼着哥没家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辩解时眼睛微瞪,圆圆的像狗眼睛,可爱得紧。
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吃吧,吃完哥陪你去逛逛。」
10、
回北京买的是红眼航班,时间太赶加上当天暴雨天气起飞落地时间不确定,我索性就没告诉李静。
谁知当天晚上飞机准时起飞并且提前半小时落地。但紧赶慢赶,还是快凌晨 3 点才到家。我怕吵醒李静和女儿刻意放轻了动作。
打开门灯正准备换鞋,我发现鞋柜上多了一双陌生男鞋,棉棉的婴儿床被放置在客厅。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彳亍地往房间走,一路上都是散落的衣服,男女不分地搅裹在一起。我甚至能想到房间里面的战况。
心脏快要从喉咙跳出来。呼吸困难有些生理性恶心。终于走到房门,我揪着一颗心试探地拧动门把。
门开了。
灯亮起,李静浑身赤裸,和一个男人紧密相拥。眼睛不适应突然的光亮,迷迷糊糊地睁了眼。
起身时,我看到她浑身都是暧昧的痕迹。
「你怎么在这儿?!
」看清站在房门口的我,李静迅速拉起被子遮住身体,旁边熟睡的男人也慢慢清醒。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我全身犯冷,牙齿咯咯作响,「你恶不恶心,棉棉还在旁边睡着呢!
」
我转眼看那个男人,不是之前那个胖子组长。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竟优哉游哉地点了一根烟,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彻底惹怒了我,直接冲进房间不由分说地向他挥拳。
「王八蛋!
!
你他妈真当老子没脾气啊?!
偷人偷到我的地盘了!
」我生气的不仅仅是李静偷人,而是她竟然在家偷人,而且还 tm 又换了一个新的对象!
这不是我去贵州前看到的后期开发组组长。
野男人来不及反抗,被我打得嘴角流血。
一旁的李静反应过来后,衣服都顾不及穿上,手忙脚乱地过来拉我。
「章炀你冷静点!
!
」她白花花的胸上全是紫红色痕迹,两只在我眼前虚晃,场面有些怪诞讽刺。
这刺激得我下手更重了。我将那人拖到地上,骑在他身上往死里揍。
「章炀,够了!
」李静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疯了一样将发狂的我拉开。大家都疯了。
她将那人扶起来,喊了声「杨粟」,「贴心」地问对方有没有事。
我气急败坏想给李静一巴掌,手扬过去时那个叫「杨粟」的野男人也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我终究还是没忍心打下去,懊恼地甩开了手。
谁知那男人突然野狗般地将我扑倒在地开始拳打脚踢,「他妈的打老子!
打老子!
叫你打老子!
」他说一句打我一拳。
我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打懵了。这段时间以来,焦虑和伤心让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贵州的天真冷啊,没有暖气只能死扛,我经常昼夜不分地赶剧本改剧本,每天被冻得没知觉。也不是没知觉,不然为什么每次她撒谎时我会心痛,当写的东西被骂狗屎时会鼻酸口苦……还是有知觉的。
最痛苦的是,还是有知觉的。
棉棉在外面扯着嗓子哭,裹着男人的脏话和李静的抚慰声,我的身体产生类似时差反应的感觉,一种存在于不在、与周围环境保持距离、莫名脆弱的感觉。
我像是飘起来了,耳朵轰鸣,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11、
我记不清闹剧是怎么结束的。时间像是粘稠流动的半凝固体,嗡嗡地带着李静的声音传来,遥远不真切,「既然你都看到了……章炀,我们离婚吧。」
我强忍着抽烟的冲动,难耐地忍着冲动,不甘地开口,「为什么?」
「我受够了。还有,我爱上别人了。」她面色沉静如死水。
我气得发抖,心灰意冷,「你以为离了我就一定好过吗?你觉得他不会在乎你的过往吗?别傻了李静,他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年轻小姑娘找不到?」
我说的有气话的成分在,但也是现实。照李静的说法,对方北京土著有车有房有家业,这人外貌也不差,甩那个胖子几条街,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勾搭上这么一个人…
样样不差的一个人,何苦耗在她这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身上?
「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了。而且他对我很好。」她看向我,眼里平静无波。
她的话冲击得我几乎站不稳,我打死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李静会把离开我当作一种解脱……
「你让我考虑一下。」我不愿再看她,愧疚和悲凉一股脑涌上我心头,搞得我头昏脑胀。
天亮了,北京的天被雾霾遮住了,远处也看不清。
12、
我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和李静离婚,剧组那边催得紧,我回来第二天晚上就飞红眼航班回贵州了。走之前,我对李静说,「我不会离婚,我希望你这一个月也好好考虑一下。」一个月后,电影就杀青了。
李静在给棉棉换尿布,她甚至没有看我,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章炀,你何必。」
我没有应声,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落地时已经早上 7 点,到达出站口差不多快 7:30。刚到大厅就看到绵绵站在出站口左顾右盼,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哥你都不理我,我专门问夏老板的。」
我在北京两天因为离婚的事焦头烂额,要不是老板打电话催我根本想不起任何事。
「抱歉。」我向她道歉,「家里出了点事,一时没想起来。」
「没关系的,哥。」
她很开心,眼睛都快笑没了。
「是有什么好事吗?」
「吴哥给我接了个片子,女二号!
」
我突然懂她当时得知我接活的心情了,我竟然有那么短暂一瞬忘了北京那团糟心事,由衷地开心了起来。
「不错啊丫头!
」
「还好啦,就一个网剧。」
「网剧怎么啦?别看不起网剧,现在质量过关的网剧一抓一大把,你好好演,总会红的。」
「嗯。」
她兴奋地点头,和我一起往外走。
贵州没有雾霾,天刚刚亮开,还看得到没褪尽的月亮。
13、
那天晚上,绵绵还有吴哥和我一起去找了家酸汤鱼庆祝。
我心情低落,没喝几杯就醉了。
醉酒会把情绪放大,我不能接受李静的***。
趴在酒桌上胡言乱语,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她要***?「她就是虚荣!
她就是爱钱,嫌我没钱!
」我身体摇摇晃晃,眼神飘忽,打着酒嗝开始声讨李静,「你们知道吗…棉棉周岁那天…她刷爆了我的 6 万额度信用卡…就为了买一个包!
」
说着说着我又哭了起来,「是我没用,是我没用…我知道她喜欢包,我答应要给她买的…嗝…」
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下去,「她每次路过那些奢侈品门店都挪不开脚,我知道她想要。」我吸了吸鼻子,「我说我会给她买,她却对我笑着说帆布包挺好的,耐用能装,还说她们同事前两天新买的 LV 挤地铁时被划烂了还不能退…」
思绪飘远,我开始自说自话,「刚来北京那会儿我找工作处处碰壁。她条件好能力高,半个月不到就应聘上了一个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她看我闷闷不乐还安慰我说,李安成功前不也靠老婆养吗?打起精神来,小伙子!
大不了我养你。她那么娇小,拍着胸脯说养我…」可是她又那么伟大。
「后来,她意外怀孕了。她知道怀孕时急哭了,不知所措地和我说,我们连吃顿涮羊肉都觉得奢侈,怎么养得起啊…」我涕泪不止,却在想到这些事时忍不住嘴角上扬,「我听她那么说,再硬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我和她说我们结婚。」
听到我说结婚时,李静彻底吓哭了,抱着我哭了快二十分钟才抬头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们结婚,买房背上房贷,每个月节衣缩食还是入不敷出。李静休产假时焦虑得每天都睡不着,在生下棉棉后还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我们那次吵了一架,她母乳少,让我记得买吸奶器。那段时间我疯狂接活熬夜赶剧本,一时忘了,她说我不在意她了,我道歉也不听,就一个劲和我吵……」我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被她气得摔门而出,在楼下花坛坐了几分钟又被冻回屋。刚进门就看到刚刚颐指气使的她抱着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哽咽着和我说,她以为我不要她和女儿了……」
我眼泪擦干后又溢了出来,周边桌的客人又换了一批。我发现桌上的酒喝完了又扬手叫了半件。
绵绵有些看不下去了,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醉了,回去吧,哥。」
我扒开她的手,强撑着意识摆了摆手说没事。她还想再劝我,被吴哥制止了,「让他喝。」
我埋头趴在桌上呜咽着,「是我,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没跑赢生活……」
我靠着只言片语拼凑出我和李静相依相偎的十年感情,以及我十年的感情在现实的打压下变得一文不值……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我事业未成婚姻失败,我一无所有。
慢慢地,人潮散尽,饭店只剩我们三个人。我已经醉到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身体像是千斤重,被人一碰就难受,五脏六腑翻滚着像马上就要吐出来。
绵绵来哄我回去,我本能地推开她,叫她不要管我,一个人趴在那里哭。
我断片了,第二天醒来唯一的记忆是绵绵接了一个电话,吴哥和她说,「去吧,你能有今天都靠他。」
绵绵坐在我旁边看我沉默地看着我哭了好久,她好像对我说,「哥,虽然很自私,但我好希望好希望你离婚……你抬头看看我,哥……」
一旁的吴哥忍不住叹气,「去吧,于总在催了。别惹他不高兴。」
她最终还是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宾馆。
我也不知道这段记忆的真实性。
但大家都默契地没再提起那个晚上。
14
杀青那天,导演突然将我拉在一旁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合作下一部电影。
我一时觉得奇怪,「导演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您不是该找夏编吗?」
「找你你还不乐意了是吧?钱送你手上都不稀得要?」然后他给自己点了根烟顺带散了我一根,幽幽道,「这本子谁写的你真以为我能看不出来?」
听他这么说,我激动得难以复加。多年怀才不遇终于遇到了伯乐,我开心得不能思考,说话舌头都在打结。
「导……导演,你说的都是真的?」
「蒸的?我还炒的哎,你就说能不能吧!
」
「能!
肯定能!
」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
「你也别谢我,要不是于总提醒我,我还真去找你们老板谈下次合作了。」
「于总?」
「可不是嘛,他比我先发现你老板找枪手这事儿。说是天天奉承巴结他的人没时间也没心力写出这种东西。我后面啊,就特地留意了一下,还真给我发现端倪了。」他狠狠吸了口烟又吐了出来,半眯着眼睛自顾自地开讲,「圈内这事儿不少见,但我是看不了这种行为,也不惯着这种风气。金子就该发挥金子的价值,别老待在一坨屎旁边把自己给捂臭了。」他语重心长,「你小子呀,也算是遇到了贵人,不要轻易放过到手的机会。」说完拍拍我肩膀就走了。
我心里却被另一个疑惑占据了,于总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到了绵绵……我正打算问绵绵,李静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离婚。
我一时恍惚,「李静,你曾经很爱我的对吗?」
她可能没想到我会问这茬,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久,她说,「章炀,我曾经很爱你。」
「那为什么又不爱了呢?」
她顿了顿,突然说起一件事,「我产后回去上班不到一个月,作为得力助手和组长跟着老板去参加了一次酒宴,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那天她彻夜未归。母乳没留够,绵绵又对奶粉过敏,她因为饿肚子哭了大半天。第二天她下班回来,我们还因此大吵一架。
「章炀,那天晚上我很挣扎,也很痛苦。那是个高级晚宴,所有人都盛装出席,说着最新的时尚趋势,讨论着要去欧洲哪个国家散心…而我,穿着非正式的衣服,提着个帆布包,所有人都在看我。直到老板带着我去敬酒时,对方太太指着我的布包问我,你这是哪个牌子的最新款吗?我怎么没见过…」
「爱上杨粟前,你为什么会跟着那个组长?」我终于问清了心里的疑惑。
「他?他那天晚上趁我喝醉……」她明显不愿意再提,「幸好他也真的喝醉了,我才能脱身…我当时就打算辞职,不再受这个气了…可是棉棉还小,你的事业没起色…我怎么敢…」
「我那天真的觉得前所未有的累,我想像以前一样回来抱着你大哭一场。可是章炀,你还记得我刚到家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不吭声,咬牙克制住情绪,不要让自己哭出来。
「你问我,为什么没吸够奶,棉棉饿了一天。问我心里还有没有棉棉,有没有这个家。」她的声音很平静,「章炀,我那个时候已经回奶了。吸奶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负担……我每天累死累活地工作,受尽委屈和欺负,我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一架,棉棉还突然高烧,幸好送诊及时没烧坏脑子。但就一个发烧,几千块钱说没就没了。
「棉棉发烧,我和你在医院急诊室守了一晚上,她的医药费还是我们两个人分别套信用卡才凑齐的。我那天真的很累,我恨不得就地就躺下去再也不起来。可是我不能,我只能第二天一大早赶去上班。看到组长时,我真的很害怕也很气愤,我全身不受控制地发抖,眼泪马上就要包不住。他将我带到休息室角落,给了我一个 LV 的手提 SoftTrunk 链条包。他和我说,之前是他不对,他会对我好。我看着他那张害羞的丑脸,崩溃地哭了。」
「他笨拙地抱着我说,他知道我很辛苦,以后他不会让我那么辛苦。」李静声音像是不稳定的电流,带着低泣,「章炀,我多希望那个时候抱我的是你。」
「对不起……」我哑着嗓子埋头痛哭。
「我也犹豫了好久,可是当我摸上包的那一刻……我动摇了。我最终还是把它接过来小心翼翼放进了衣柜。那是我一直求而不得的宝贝,它太珍贵了……我甚至因为这份珍逐渐放弃了我的坚持和自尊……一直到半年后我正式把它背上身。」
我竟对这些一无所知,我没想到李静一个人扛过了这些。心像是被厉鬼咬着撕扯般疼,愧疚像无数把尖刀,又快又深地扎在我心里,疼得我喘不过气。我更生气自己来北京这些年毫无作为,让心爱的女人独自去面对生活的不公和苦难,最终被磨成了另一副模样,不复当初。
李静好像通过我的沉默猜到了我的情绪,在话筒那头笑了笑说,「章炀,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感情和未来向一个无底洞砸一辈子。这也是我为什么和组长分手选择杨粟的原因。就那个被我捉奸在床的北京本地人。「但我不怪你。」
这难道就是你***抛下我的理由吗?我想大声质问她,可只是弱弱地问了句,「你真的爱他吗?」
我望向远处,大家正兴高采烈拍着杀青合照。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我。
「说实话,我不知道,章炀。但是现在,我等不起了。」
「我明天上午回来我们就去离婚吧。」
说完,眼前模糊了。
爱了十年的女人要靠离开我才能解脱,还「大度」地说着不怪我……她那么决绝又如此云淡风轻,看来已经是斟酌很久了,我就算不答应她也不能像最初那样爱我了。
她不会再爱我了,我的爱人终究还是和我在生活里走丢了。
北京这么大,我以后又能去哪里找她?
16、
李静和我办理离婚后,当天就直接搬着收好的行李打算离开。
关于婚后财产分配,她说,「房子我家也没出什么钱,我就不要了。至于这几年我帮忙还的房贷,我也不要了。」她说得风轻云淡,我心却像被千斤石压,沉重酸胀。
「章炀,我不求别的。我们善始善终。」她抱着棉棉,只有看向她时脸上才有一丝不忍,「棉棉……」然后她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路虎,「他多少有些在意…」
她神色挣扎地将棉棉递给我,棉棉看到她要离开,哭得停不下来,一度像要断气。她多少舍不得棉棉,抱着她亲了一次又一次都不愿意撒手。直到车上的男人不耐烦的催了,她才擦了擦眼眶的泪上车。
我抱着棉棉,看着那辆车消失不见。
棉棉一直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还小,但她此刻一定知道自己的妈妈离开她了。
电影剧本尾款转了过来,我将欠绵绵的 3 万块转给了她。她回了个「谢谢老板」的可爱表情,问我回北京还适应吗?
我说,适应,重新吸到首都纯正雾霾感觉又活了。
她发了好多个哈哈哈。她说海南现在都还穿体恤,就是要晒黑了。
她的新戏开机了,在海南。
看着她在微信上和我说长道短,我竟有种久违的平静和温暖。
我回了句:你黑了也好看。那边再无反应。
棉棉又醒了,叫着爸爸。差不多一周的适应,她已经不再随时随地哭了。小孩儿忘性大,再过段时间,她会渐渐记不起李静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晚上绵绵回了条消息:哥,等我回北京找你喝酒。
我网剧的剧本也交了初稿,等审定后,我又能拿到 2 万 5。目前至少有两三个月我可以不愁生活,除开离婚的不幸外,这算是我买房以来过得最轻松的日子。
又过了四个月,由于网剧收视不错,投资方准备了庆功宴,我在宴会上碰到了于总。
「不错啊,小章。绵绵没看错人。」投资赚钱了显然让他心情大好,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
纵使我当时通过天眼查得知于总是股东,心里已经知晓了个七八分,亲自通过当事人确认时却还是被冲击得脑袋发懵。
「绵绵那个时候刚跟着我…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地,却突然开口求我帮忙。」他提起绵绵脸上带着些许温柔,「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不就是帮个
「还是要多些于总提携。」我尽力笑得谄媚,向他敬酒。
「别让绵绵失望,我最见不得她愿望落空的样子。」他笑着受了我的酒,姿态高高在上。
「是是是,我一定竭尽所能。」我双手举杯,碰杯后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又喝了个烂醉,扶着路边的树吐了后就瘫在那里睡着了,醒来已经快凌晨五点,晨风吹得我打了个冷颤。
我撑起身子,打了个车回家。临时月嫂在沙发上睡着,棉棉也还没醒。
我拖着虚浮的步伐回了房,一觉睡到中午。
我没有问绵绵当时为什么帮我,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17、
夏天快结束时,绵绵从海南回北京了。
那天我们去吃了顿涮羊肉,但她一晚上都没怎么动筷子。她第二天要去拍一个代言,得上镜,不能水肿了。
她现在事业慢慢地有起色了,还和我炫耀微博粉丝数超 50 万了,偶尔还有粉丝接机。
「绵绵大明星之后可要记得多照应照应小的。」看她讲得眉飞色舞,我忍不住打趣她。
她突然害臊,推了我一下,「哥,你就打趣我吧!
」
我笑着挑了一口肉往自己嘴里塞,然后往旁边开心地咯咯笑的棉棉嘴里塞了一小块。
「她可真可爱。」绵绵又忍不住去逗她,一直戳她奶呼呼的脸蛋,「哥,她都不像你。」
「嗯,像妈妈。」我平静开口。
她却尴尬地停下了动作,讷讷道,「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没事儿。」然后轻捏着棉棉的脸蛋说,「像妈妈挺好的,是不是啊宝贝儿?」
吃饱喝足后,我抱着棉棉同她一起沿着街走,当作消食。
「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吗?」她问我。
「也还好。她好带。」
「哥,看你这样我挺替你开心的。」她站在我旁边,夜风将她鬓发吹得有些凌乱。她总是那样,眼神深深地看着我,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我也挺你开心的。」我还是回避了她的眼神,扯了一个笑。
「如果我说,得到这些我也不是很开心你会信吗?」她收回了目光,看着前方。
「但既然得到了,就不要拒绝。守住初心就好了。」我知道她仍旧在意获得这一切的方式,她自己接受不了。但我也怕她陷在这个死圈子里出不去,反而把自己弄得郁结,过不好。
「哥,你记得的对不对?」
「什么?」
「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你记得的对不对?」
我站住没动,棉棉趴在我肩上睡着了。我看着这个认识一年不到的女孩子,她在我焦头烂额时倾尽所有帮扶我;在我身陷囹圄时力所能及地为我铺路;在我一无所有时不求不管地爱着我……
我什么都知道,我却什么都不敢应。
她有人给她大好前程,而我,前程未卜,刚从烂泥里爬出来身上泥浆都还没甩干净。
我不能耽误了她。
「哥?」
「我不记得了。」
她在北京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头望着我眼眶含泪,尽管这样,还是倔强地嘴角上扬企图笑着面对。
我看着她,终于没再回避她的眼神,只奢望现在多看几眼,因为我不确定之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这样地看她。
她竟是那样好看。
「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虽然不止我一个,但是他现在给我的资源也够我比大多数人过得好多了。」
「那就好。」
18、
贵州全程拍摄的电影获奖了,票房也趁此风头大卖。导演迫不及待找我合作第二部电影,新的工作又排上日程。
这次不再走工作室,整个剧本我到手能有差不多 100 万,足够我还大部分房贷尾款了。同时,我手中接了几个小网剧的剧本,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个十来万。
一切开始上了轨道,棉棉也在好好地长大。她好像忘了李静是谁。
而李静,她就像消失一样,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虽然偶尔会觉得失落,但还是坦然接受人生的悲欢离合了。
两年后,我那套六环的房子尾款都付清了。趁着我在业界势头正猛,又接了一部大 ip 改编剧本,准备到时候给绵绵买个学区房。
我是从张姐口中听到李静消失这两年的遭遇,她杀死了长期家暴自己的丈夫。
那天我去幼儿园接棉棉放学,她正巧来接侄子,看着我犹豫了半天才来和我打招呼。
「真是章炀啊?哎,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她声音兴奋,咋咋呼呼有些聒噪。
我实在对此类寒暄无感,笑着应了声便消极应对,离幼儿园放学还有十五分钟。也就是说,我要听我前妻的前同事侃大山十五分钟。她东拉西扯八卦了好半天,知道我捕捉到一个关键字眼——李静。
「……辞职的时候可风光了,男朋友开着路虎来接的呢。」她是江浙那一带的人,说话腔调还保留着那边的味道。「喔唷,我以为静静算是终于找到个好归宿了哦……哎哟,我还记得,后期开发组那个胖子那天跟发疯了一样呢,拉着求着静静不要走的呢…那个场面哦,现在都还是我们公司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
我太阳穴跳动地疼,这位姐姐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话。我怀疑她在变相贬低我……
「谁知道她那个老公也不靠谱,是个天天打人还好赌成性的烂鬼呀,老爸一死,家底一年不到就掏空了,高利贷都欠了快两百万呢!
」
「你刚刚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静静啊。」
「对,你说她怎么了?」
「哦哟,还能怎么啦?坐牢啦。那个死人还不起钱就让静静去陪睡抵债,畜生啊。平日一不顺心就打人,静静啊,后来被打怕了都在枕边放着斧头的。一直不敢用的,结果两个月前,她那个烂鬼丈夫又让她去陪睡,静静不愿意,他又动手,往死里打那种的……静静那忍得了呀?忍不了的呀!
天天受这种罪谁忍得了呀?我当时和她联系时,她都没个人样了呀…」
「然后呢?」我心急如焚,已经猜到了结果,可还是抱着一丝期望,希望这不是真的。
「她就砍了过去了呀!
」她表情跟着情节变大,「喔唷,疯了一样呀,砍了一下又一下,人当场就死了呀…警察到的时候,人都没个全形啦…」
那把斧头在她枕边放了快半年,就像最初那个在她柜子里放了半年的 LV 手提 SoftTrunk 链条包。我不知道她怎么一步一步说服自己去拿起了它们,最终演变成一部不可挽回的悲剧。
我仿佛坠入深海,在幽深的黑暗里被压力挤压得耳膜疼,脑袋浑浊,不能思考…莫名地,我想到了第一次见李静的场景,她笑着眼睛像月牙。也就是这样的她,强势地***,决绝地爱上别人离开,在我心里划下密密麻麻的伤疤,没一处好的。
她刚离开时,我真的生不如死,和行尸走肉没差别。住的房子之前是一个家,李静会在我每次煮饭时给女儿换尿布,她洗衣服我晾,她整理房间我拖地……那些都是鲜活幸福的生活。
她的***,就像一颗巨石砸向生活的浅滩,泥浆四溅。
我妄图只记得那些幸福,可她的***和背叛却被烙刻在潜意识每个边角。每次午夜梦回,她和杨粟被我捉奸在床的画面都会反复闪回,肮脏到让我几近生理性恶心。
最后她离开,生活终于成了一潭死水。
那段时间,我要靠越来越多的酒精才能入睡,直到后来不能睡。直到某天棉棉无意见看见我颓废暴瘦的模样,不知事的她竟哭着叫了声爸爸。
我知道,生活还要继续。只要我愿意,这个家还是个家。我的女儿,会填补我她走后的空缺,我也将全心全意去爱她抚养她长大。
张姐还在絮絮叨叨,闲言碎语间拼凑出李静消失的两年的生活。
我不忍再听,忍着鼻酸,无意义地望着远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悲怆和失落。
我和李静的人生,没想到竟走了这么个天差地别的结局。
绵绵微信告诉我下周她就要去戛纳走红毯了,问我需不需要她带一片棕榈叶回来。
我回了个:不必了,人好好回来就行了。
她又回了个哈哈哈,再无下文。
放学后的棉棉被老师领了过来,奶声奶气地问我,「爸爸,今天晚上能不能去吃烤鸭?」
我抱着她亲了亲,叹了口气,「行,咱们晚上吃烤鸭!
」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