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的公交车每天清早来村里接人，下午从城关到村送人，每天一趟。
因为坐车的主力军是六七个小学生，所以公交车也是跟着学校的上学和放学的时间点安排。
我每次坐公交车总会提前打电话给开公交的余师傅，询问出发的准确时间点，免得错过了。

开公交的余师傅，五十七八年纪，有三十多年驾龄，驾驶技术可是杠杠的。
我们这里是大别山南麓，多山，我村又是个山巅的贫困村，村公路随着山体蜿蜒曲折上升，这十来里山路得有相当的驾驶技术和胆量。
偶尔想打出租车上我们村来，价格自然是贵的，司机们还不太愿意来，说是太陡。
其实我们村民来说，骑摩托顺着山路弯弯，还不是风驰电掣，如丝水滑，哪里那么夸张呀。

乡村公交公司为了节约人力，司机既要开车又要收款。
每到一地，上车的乘客付费了，余师傅都要在一张表格上记载下来。
一天的运送结束，到公司对账缴交营业收入。
公交车上安装有监控摄像监督，如果有错漏都有相应的赏罚措施。
说实在话，现在乡村几乎成了空心村，在家里的多是留守老人和孩子，我们这个高山村总户籍人口也不过五六百人，留守在家的不过百多人，而且分散在各个山旮旯里。
除了几个小学生，每天上下山的人真的不多。
公交公司是亏本营运，只能靠国家公交补贴才能维持。

客车体积大些，如果狭路相逢，就不能凭借“勇者胜”了，沿路都有竖着的醒目的提示牌“会车客车优先”。
我们的余师傅经验丰富，一路总在摁喇叭，告诉人们“俺来了”。
特别是翻过大山岗进入我村地盘的时候，大喇叭更是持久又高亢，提示要坐车的赶紧到路边等待；提示开车的和骑摩托的司机们，注意选定会车的地方。
毕竟乡村公路还是太窄了，如果在一个尴尬的地方两车相遇，麻烦就大啦。
时间久了，乡村留守的老人们，公交车的时间成了他们的一个时间参照物啦。

（二）我们的公交车也是校车

因为公交车担负了校车的责任，每天小家伙们由留守的爷爷奶奶们接送到路边。
公交车走走停停，一会儿开门上来一个，一会儿开门又上来一个。
太早了，有的明显两眼还惺忪着；有的手里还拿着块饼干或者一瓶饮料。
孩子们一到车上，忽然都活泼起来，车厢里叽叽喳喳，打打闹闹。
有一次吵得厉害，有个去看病的老人终于发火了，吓唬说要把他们扔下车去。
余师傅清点好人数，提高嗓门吆喝，让小朋友们都坐好坐好。
有时候少了一个，余师傅赶紧打电话询问，听说是已经跟老师请假了的今天不上学，余师傅会抱怨不早点跟他说一声，害他久等。

余师傅驾车带着我们在山路上颠簸摇晃，这时候你对“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的谚语有深刻体验。
幸亏小学在山下，到了山脚把车开到校门边。
孩子们自动排成一队，余师傅护送进了校门才算完。
送完学生，余师傅明显轻松起来，跟车上的熟识的人说笑几句。

（三）年轻人主动让座

送完学生娃，余师傅再驾车去往我们这个十八线小县城的城关车站去。
路况好多了，走过一段双向车道的县级水泥路，就可以上柏油路面的省道了。
今天不是周末，一路上乘车的大都是年长的人，现金付车费的居多。
间或有一个或者两个年轻人，带着耳机手拿手机，上车扫码付款。
公交车照例走走停停，乡镇公交是逢有人需要就上下车，没有固定站点的规矩。

今天的人还不少，座位坐满了，还站了几个。
有人调侃余师傅，今天生意不错哟。
余师傅笑说，钱不进我的口袋社。

有人要上车来，余师傅停稳车，一位老人拉着车门旁的拉手，有些费劲的上来一看，说没有位子坐哟，票价要便宜些了。
余师傅幽默道，站票贵些，多给一块。
两人都哈哈笑起来，付了款。
余师傅叮嘱乘客往后走，拉着吊环站稳。
旁边的一位年轻人立即站起来让老人坐，自己拉着吊环。
老人赶紧谦让，笑说自己不远就下车的。
年轻人执意让老人坐好，老人坐在座上，连声道谢。
小伙子听着谢谢不好意思起来。

人少的时候，我也跟余师傅聊。
余师傅说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很有觉悟的，都很自觉给老人让座儿，不需要他特意提醒。
山上的老人也很有礼节，总是要谦让一番才道谢着就坐。
年轻人也不会在车上乱丢垃圾，听手机也都带着耳塞，不会吵到别人。

（四）公交车上信息交流

又到一地，车门嘎的一打开，一个矮瘦的老年人嗖的跳上车来，手上拿着一张红票子递给余师傅。
余师傅一边接过，一边问到哪里。
老人爽朗一笑，我是老去杨柳的，你还不认识呀。
余师傅一笑说，老去杨柳的，到杨柳相好那去是吧？老头儿接过找的钱揣兜里去，笑起满脸褶子笑骂道：都说司机不是好货，还真是满脑子坏水儿。
后面有人叫刚上车的老人，老人笑着回应，原来是曾经的好哥们，两人见面分外亲热。
车里顿时响起两人的大声交谈，问彼此健康，问孩子近况，问田地收成。

公交车下了大道，上了一条刚修的黄土路上，车摇晃起来颠簸起来。
车里有人说坐摇摇车罗。
一个依偎在奶奶怀里的小朋友昂起头，说我坐摇摇车一块钱。
旁边有人接话，这是大人的摇摇车贵些。
一车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余师傅也忍不住笑了。
解释说桥扩宽，没办法这是新修的一条便道。
还没有压实，又刚下雨，也就是这一小截，绕到正道上就好了，昨天这条路上一辆中型货车还侧翻了呢。
余师傅小心驾驶，终于上了省道，车平稳起来车速也加快了。

有人吐槽起来。
那个要扩宽的桥，去年是危桥加固，公交绕道走了几个月。
现在又要扩宽，又要绕道。
去年就不能连加固带扩宽一起施工吗？大家记起来去年绕道还要远些，今天走的这段也在进行河堤加固施工，所以绕了好大一圈村公路。
村公路太窄，常常堵车。
路况也更差，有一次我还晕车了。

大家各抒己见，对政府的这种作为很是不理解。
还有禁止焚烧秸秆啦，重复整修塘堰做面子工程啦，公交车上人声鼎沸，开起了吐槽交流会。
反正也是各自说说，说过大家下车走人，也无伤大雅。

现在私家车多起来，挤公交的多是老人和学生。
国家还是考虑到乡村人们的需要，坚持开通公共交通，方便人们的出行需求。

我也习惯了坐余师傅的公交车，如果不赶时间，在公交车上可以听百味人生，还可以看大山上一年四季不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