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想改命(剪辑蒙太奇的是改写自己的)

《一步之遥》中伍七、项飞田一伙儿在篡谋通过拍摄电影《枪毙马走日》改写历史的时候,为了让人相信是马走日杀了完颜英,魔都名角王天王献上了一个解决方案:

一个男人的一张脸,接一个婴儿的脸,慈祥;一个男人的一张脸,接一个光屁股的女人,流氓。
所以,马走日那张狰狞的脸,接一个断头女人,他就是在杀完颜英。

《一步之遥》改编自北洋时期上海滩最轰动的“阎瑞生案”, 1920年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像王天王一样想到或者使用过这种电影叙事技巧,帧哥没找到相关记载。

也想改命(剪辑蒙太奇的是改写自己的) 汽修知识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不过3年后,爱森斯坦在杂志《左翼文艺战线》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吸引力蒙太奇》的文章。
文章描述了一种被命名为蒙太奇的新型电影叙事技法,这一电影技法的发明就像是当年乔布斯通过iPhone开启了智能手机引领世界的移动互联网时代一样,爱森斯坦同样开启了电影艺术的新时代。

所谓的蒙太奇,正是《一步之遥》中王天王提出的这种“移花接木”大法。

有了蒙太奇,电影便有了客观记录之外的主观创作意义,乔托·卡努杜在蒙太奇被发明的10多年前宣称电影是第七艺术的论调才有了真正能立得住的根。

此后,蒙太奇便一直作为电影中极为重要的一种基础技法被普遍使用。
剪辑师千舟在文章中这样描述这种技法:

没有蒙太奇,也依然会有电影;但是没有蒙太奇,电影一定没有二次创作的可能。

可以说因为蒙太奇,剪辑师这种职业,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台。

100年后的今天,技术的进步扩大了电影这种“连续影像画面”的内涵,变成了更具有普遍性的视频,而且它已经成为人类获取信息、娱乐休闲、生产创作的主要媒介,剪辑师的舞台越来越大了。

火星时代提供的一个统计报告显示,剪辑师岗位需求高达2.9万/月,尤其2016年短视频爆发之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剪辑师为职。

不过他们入行的方式就像是他们剪出来的片子一样风姿迥异。

皮特是因为不开心不想说话干的剪辑。

大学毕业后,皮特进国美成为了一名管培生。
国美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依旧算是一家小有名气的家电零售连锁大厂。

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上大学、毕业、进大厂……皮特甚至还偷偷畅想过将来自己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生活。
谁能想到,仅仅一个月后,他就承受了被分手的窘境,就连家里的那条陪了自己13年的狗子也在那时老去了。

皮特以前还算是比较外向的人,可那段时间皮特差点抑郁。
他开始变得不想说话,不想和人交流,管培生这种需要大量跟人沟通的工作让他无比厌倦,幸运的是国美的新媒体部门开始布局短视频,公司想要培养剪辑师,于是皮特主动转岗闷声做起了剪辑。

Vince入行则是纯属偶然。
上大学后的他对自己专业不感兴趣,每天逃课在篮球场挥洒青春,有一次跟已毕业的学长一起打球时得知他在做剪辑,听学长介绍完自己的工作后,迷茫的他竟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和方向,于是开始自学剪辑入行。

像Vince这样因为感兴趣自学剪辑的人很多,帧哥的调研结果显示,自学成才的剪辑师占比高达58%。

还有很多剪辑师是半路出家。

彧小虎去年才转行剪辑师,之前他干的是平面摄影设计,说白了就是拍照修图的。
因为公司需要,就硬着头皮干起了剪辑。

唧唧也是从摄影和平面设计转型干剪辑的。
她大学时期非常喜欢摄影,为此大二时还成立了一家小型工作室,不过一年后就关张了。
后来在大学老师的推荐下去了一家传媒公司做摄影和平面设计,剪辑师辞职后自己硬着头皮做起了剪辑。

有趣的是,根据调研,仅有30%的剪辑师是科班出身。

魔王是那30%中的一员,她的入行经历是会让绝大多数剪辑师艳羡的。

毕业于某艺术学院,学的是剪辑。
毕业后因为作品优秀加入一个S级的古装剧剧组,负责A组文戏的粗剪及剧集的精剪和定剪。

有人因为爱好入行,有人因为社恐入行;有些是科班出身,也有人是半路出家,还有些人甚至懵懵懂懂的入行。

技术的进步扩大了行业需求,但同时也在拉低行业门槛,对剪辑师而言,这种变化并不一定会让他们的职业变得更吃香。

郭德纲在相声里常说一句话:

平地抠饼,对面拿贼。

当我们步入社会,需要凭着身上一点儿手艺养家糊口时,就会开始沉重。

剪辑师们的考验开始了。

7月中旬,帧哥数据显示,剪辑师最活跃的时间段竟然是凌晨两三点,帧哥请教了一些剪辑师他们凌晨两三点还不睡的原因,他们回答基本都是:

加班剪片。

剪辑是个苦活儿累活儿,拍摄素材远远大于最后呈现的画面。
一般情况下,当天拍完后,剪辑师需要将当天拍完的海量素材完成粗剪给导演、制片、编剧等其他角色参考,熬夜剪片便成了大多数剪辑师的日常。
而且在大部分摄制组,剪辑师除了晚上熬夜剪片,白天往往还要充担场务的角色,扛脚架、铺滑轨、架机位、打灯光……

去年疫情期间,彧小虎算是超额体验了白天当场务晚上剪片子的累,最要命的是,由于他每天熬夜剪片子,摄影师辞职了。

他跟摄影师住一间房。

由老板、摄影师和剪辑师组成的摄制组顿时规模锐减1/3,只剩下了他和老板。

从此,彧小虎不但要做场务和剪辑师,还得兼职摄影,和老板上车睡觉下车干活,东奔西走流窜九州去拍片。

他们一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收工回来找地方撸串,然后去飙车……

知乎上有个叫@来自深渊 的剪辑师分享她剪辑经历的时候,通常都以“趁片子在渲染”为开头,网友问起原因,他们回答基本都是:

开什么玩笑,空挡时间对于剪辑师来说只有一个作用——睡觉!

她的回答有200多条留言,这些被共情到的剪辑师们纷纷对他们高强度工作表示苦闷。
3月28号,@雨天 写下了这样一条留言:

27岁,做综艺的第四年。
一想到5年或者10年后还要熬夜剪片子就想哭。

@机制的王大叔 似乎更惨:

最近充满了无力和疲惫感,一看到时间线就恶心。

类似的留言太多,剪辑工作真的很辛苦,高强度的工作让他们疲惫甚至厌倦,但最让他们困惑、迷茫的,是他们的工作不被认可,是这些剪辑师开始对未来的职业生涯产生犹疑时,在内心深处滞留、发酵的抑郁和恐惧。

1925年3月11日,许广平“按抑不住”内心很多“怀疑而愤懑不平”的话,提笔给自己的上了2年《小说史略》的爱豆鲁迅写信说人生太苦,问他有没有苦药中加糖的法子?

鲁迅回信说他记得有一本小说里的乡下女孩,也曾向牧师寻求同样的法门,牧师对女孩说:

忍着。

很多时候,我们做成一件事,要拼的只有坚持和忍耐。
彧小虎的忍耐力就足够好,能熬,第一次接活儿,就把甲方熬走了。

活儿其实很简单——给一个宣传片上字幕,没成想熬了两天的他字幕还是对不上画面,最后甲方爸爸丢过来1000块钱和一句话:

字幕不要了,把原片还我。

@来自深渊 其实也是一个忍耐力极强的女孩。

她来北京学习剪辑的第二年,两位老板就分家了,她跟了其中一个,两年多的时间里,这个公司就老板和她。
第三年团队终于扩张,而她在之后得四年里,这个公司的流动员工竟然高达80多人,很多人熬不了几个月就撒丫儿跑路了。

曾经为了剪片,连续7天不睡觉,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吹一罐健力宝,甚至闭着眼睛剪了1分钟的戏,搞笑的是这段戏导演还挺喜欢。
她说世界上最长的不睡觉记录是11天,差一点就破了世界纪录。

不过据帧哥查证,该记录最高保持者是1989年由一名叫罗伯特·麦唐纳的人所创下的,19.5天。
但是这不重要,不管怎么说,连续7天不睡觉,已经是一份足以让人瞠目的壮举,帧哥一天睡不够8小时都会困得将老板认成老弟。

身体上的苦和累,挺一挺,睡一觉就过去了。

心里经受的打击和痛苦,大多数时候会像黄河水中的泥沙一样,要么沆瀣于水势,合污汹涌咄咄逼人;要么默默淤积抬高河床,终究决堤泛滥。

@来自深渊 的生活就差一点决堤。

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她站在楼顶看着这座喧嚣忙碌却似乎与己无关的城市,无数次闪过想要纵身一跃的念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自卑,已经入行快十年,带过好多个徒弟的她在知乎上说自己就是个绣花枕头,甚至用了草包这样的词,从她文字表达的情绪上看得出来,这不是在谦虚或者恶搞。

她说从小到大,她都极度缺乏安全感,这样的人是非常需要鼓励与肯定的,可她却偏偏遇到一个说话特别刻薄的导演,彻底否定她的能力甚至人品,这个导演骂过她这些话:

你是专门在选丑镜头吗,哪个丑选哪个?

你说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我看你不是审美有问题,你是三观有问题!

长期来自别人的压力和自我否定击垮了她,患上了严重抑郁症。
工作上犯了错误,回家就会抽自己耳光;晚上睡不着,抽屉里就备满了安眠药。

@州泉 也在网上留言说很多次都感觉坚持不下去了,但是当做好的视频被很多人看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据2019年世界卫生组织(WHO)披露数据显示,中国患抑郁症人数近1亿左右,而演员、歌手、作家、剪辑师等创作型人群恰恰是抑郁症高发群体。

这些有相同症状的剪辑师们在留言区互相倾诉、互相鼓励。
@痴汉吐槽说做了5年剪辑师,感觉人生毫无意义,丧到谷底。
而@KimeJinWoo 这样安慰大家:

我失眠一年多,现在终于想开了。
以前总想获得他人的认同感,其实别人不重要,有自我认同就好,凡事不渴望最终的结果,把过程做好了结果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的留言中,大部分都是在吐槽,但偏偏是这些吐槽的文字中,却又不经意的流露出他们对剪辑的热爱、不舍、感念与成长。

很多剪辑师感觉自己终究是走到了一条岔路口上,接下来他们该往哪里走?

@来自深渊 在知乎的一个回答下持续更新了3年,获得了236个赞同、266个评论,第二次更新时,她还特意给想做后期的女生一个忠告:

凡事三思而后行,除非,你真的喜欢。

而这266个评论中,大部分对于剪辑师将来职业道路的规划有两个:

要么像肖洋、许宏宇一样转型做导演,要么多学点管理做后期总监。

唧唧则选择了第二条路,她现在已经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创业合伙人兼后期总监了。

彧小虎也不错,去年没日没夜的熬了一年,今年他们已经拉出来一个团队,他也顺理成章的开始带团队了,拍摄、剪辑甚至脚本文案都会参与其中。

曾供职于一家网红教育公司的剪辑师张一博倒是想得开,去年他因为熬夜剪片太过厉害,怕身体实在吃不消跳槽到了一家国企。

帧哥问他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一个电影剪辑师,他坚定的回答:

不做,被累怕了。

他还说他对挣大钱和做行业明星没有欲望,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保持现在按时上下班,天天游泳健身的生活就挺知足。

而差一点想不开的@来自深渊 ,大病一场后也有了一个明确的结论:

尽量让自己开心。

不求工作有多大提升,不犯错就行;累了委屈了,大吃大喝买买买,好好犒劳自己一顿;工作再怎么焦虑,晚上早点睡,早上早点起,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什么焦虑都没了;无趣的时候就会去看场电影,从自己无聊的世界跳入别人的世界去体会一番。

老板现在一直在提携她,她也开始带起了自己的徒弟。
5月31号,在某汽车品牌TVC电话会议上,老板向客户介绍她时的title变成了后期负责人。

他们都来到了岔路口,而且也都已经做了选择,或许对其他剪辑师也是共通的。
如果恰好你还是有些迟疑,那不妨再来一起看看鲁迅给出的答案。

其实鲁迅在给许广平的第一份回信中,引用牧师说的那句“忍着”是一种反讽,他在后面说了一段很有名的话:

走“人生”的长途,最易遇到的有两大难关。

其一是“歧路”,倘是墨翟先生,相传是恸哭而返的。
但我不哭也不返,先在歧路头坐下,歇一会,或者睡一觉,于是选一条似乎可走的路再走,倘遇见老实人,也许夺他食物来充饥,但是不问路,因为我料定他并不知道的。
如果遇见老虎,我就爬上树去,等它饿得走去了再下来,倘它竟不走,我就自己饿死在树上,而且先用带子缚住,连死尸也决不给它吃。
但倘若没有树呢?那么,没有法子,只好请它吃了但也不妨也咬它一口。

其二便是“穷途”了,听说阮籍先生也大哭而回,我却也像在歧路上的办法一样,还是跨进去,在刺丛里姑且走走。
但我也并未遇到全是荆棘毫无可走的地方过,不知道是否世上本无所谓穷途,还是我幸而没有遇着。

至于将来遇到“穷途”还是“歧路”,不用担心,照着鲁迅老爷子的方法,走走看嘛。

END

撰文:陈帧

编辑:刘佳祺

本文提到的剪辑师部分来自知乎(均以 @知乎昵称 形式列出),其余均为分秒帧用户,是他们在分享真实动人的行业故事给我们听,感谢他们。

同时,我们也诚邀你给大家分享你在音视频行业经历的那些或难忘或有趣、或深沉或朋克的事儿,期待你私信帧哥,说出你的故事。

致歉声明

本号发表于11月1日的文章《剪辑师改写历史,也想改命》中,作者对受访者“魔王”的描述存在不当之处,特此诚挚道歉。
我们也将以此为戒,严格把关。

原文已删除,本文为重新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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