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秉绶“长生长乐之居”何以如此多——书印的“多胞胎”(长生齐白石多胞胎之二篆书)

今年7月的北京保利春拍“仰之弥高—古代书画夜场”举槌,其中清代书法家伊秉绶所书“长生长乐之居”隶书大字横幅以2500万元落槌,然而,此次所拍卖的“长生长乐之居”斋号,竟然可以找出五件相同内容的作品。
本文作者由此引出对古今书家书法和篆刻作品中“孪生”和“多胞胎”现象的探讨。

事实上,按照惯例,拍卖公司对真假并不承担责任,所有风险在买方。
正是因为这类“护身符”,拍场中的赝品才不绝如缕,考验买家的眼光。
无数次的拍卖中,有的把假当真,成了冤大头,有的把真当假,失之交臂。

2022年7月27日,北京保利春拍“仰之弥高—古代书画夜场”举槌,其中伊秉绶所书“长生长乐之居”隶书大字横幅备受瞩目,从280万元起拍,经过三十多分钟的持续竞价,最终以2500万元落槌,加上佣金共2875万元成交,刷新了伊秉绶个人作品的拍卖纪录。
每个字近500万,令人咋舌。
这并不是伊秉绶的斋号或者说匾额第一次拍出如此高价。
此前,北京永乐2021古代书画春拍,伊秉绶四字斋号“昨叶书堂”以2012.5万成交,早在2014年春,伊秉绶“遂性草堂”四字在保利拍出2300万的高价。
拍场似乎分外垂青伊隶大字。
从伊隶的原创性和艺术价值来说,实至名归,见证历史。

伊秉绶“长生长乐之居”何以如此多——书印的“多胞胎”(长生齐白石多胞胎之二篆书) 汽修知识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伊秉绶

现在要探讨的是,此次所拍卖的“长生长乐之居”斋号,竟然可以找出五件相同内容的作品,其中四件作品的“外观”非常接近。
这背后必定有一些故事。

分别来看一下这五件作品:

伊秉绶所书“长生长乐之居”之一,此次“北京保利春拍”拍卖件

第一件为此次拍出天价的作品,见诸著录,兹不重复。
伊隶大巧若拙之技跃然纸上,尤其是章法处理采用“一二一二”安排,对比强烈,在清代大家中仅见,具有强烈的“现代构成意识”。
细节变化方面,两个“长”字的变化处理,极为巧妙。
字形间距紧密,甚至相互交错挤压,看似无意,实质精心安排。
共有五方印章,右三左二。

伊秉绶所书“长生长乐之居”之二,曾见于上海朵云轩拍卖有限公司95秋季中国艺术品拍卖会

第二件与第一件相似度极高。
差别在于印章,右下少两方。
左侧两方印章不同,第一件上下皆朱文,第二件上白下朱,下方的朱文印内容,前者为“墨庵”,后者为“墨卿”。

伊秉绶所书“长生长乐之居”之三,刊于《西泠印社法帖丛编.伊秉绶隶书字帖》

第三件相似度仍极高,左侧二印与第一件相同,右侧下方少了两方印。
按照盖印的基本规矩来说,作者在右下方盖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上是收藏者所为,宣示“曾经过眼”的凭证而已。
据此而论,第一件和第三件可能是同一件作品,而第三件出现时间更早,后来加盖两方印(或是收藏印),就成了第一件作品。
当然,最终结论还是要依据真迹而定。

伊秉绶所书“长生长乐之居”之四

第四件章法看上去是一致的,但笔差异极大。
前三件似方实圆,此件以方正为主,转折处理差异尤其明显。
笔画边缘有锯齿之痕,似有描摹填墨之嫌。
款字有“简田十六先生雅属并正,嘉庆壬申岁”字样。
对照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花屿读书堂”隶书五字横幅,便知款字乃移花接木而成。

伊秉绶《花屿读书堂》,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伊秉绶所书“长生长乐之居”之五

第五件作品比较特殊。
用笔轻细灵动,取法金农,笔画秀逸,属早期作品。
章法处理有“先行意识”,六字布局已然相同。
任何大家最初都难免受到时风影响,但大家之所以为大家,在于最终能找准自己的方向,找到自己的位置。
对照前后期作品来看,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从伊秉绶所书“长生长乐之居”斋号的“孪生”和“多胎”之情况,可以看到哪些问题?产生的原因又是什么?具体而言:一是应酬,几乎所有书家都在所难免,声名越高,应酬越多,因为圈子越大。
有了应酬,就难免“复制”,自己重复自己;二是“造假”,从同时代的书家开始,就可能有人因为仰慕名家而“临摹”,也是一种“复制”,如果是今人所为,则是出于利益需要。
差异在于,有的模仿水平高,能够以假乱真;有的水平尚可,但猛然一观,总有察觉一二败笔露出马脚;有的则水平拙劣,一眼看穿。
不禁要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堂而皇之地亮相?按照国际惯例,拍卖公司对真假不承担任何责任,所有风险在买方。
正是因为这类“护身符”,拍场中的赝品才不绝如缕,考验买家的眼光。
无数次的拍卖中,有的把假当真,成了冤大头,有的把真当假,失之交臂。

笔者在多年的书法篆刻研究过程中,积累了一些书印“孪生”乃至“多胎”作品,逐一对比,以为参照,不特别刻意于真伪之结论,旨在对比中提高鉴赏能力,更主要的是为了客观看待名家的创作状态——如何对待应酬和复制?

回到伊秉绶的这件“长生长乐之居”拍卖品本身来看,要说内容是相同的一首诗词,分别写给不同的人,存在某种可能性。
相比之下,不同的人的斋号出现重复,可能性极小。
第五件作品属早期,若是写给同一个人则很有可能——某位挚友时隔十年、二十年之后,再次邀请伊秉绶书写同样内容的斋号,无疑更具纪念意义,完全可以理解。

还别说,伊秉绶现存于世的“孪生”乃至“多胎”作品,数量颇多。

伊秉绶书“退一步斋”之一,现藏上海博物馆藏

伊秉绶书“退一步斋”之二,见于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1995秋季拍卖会

伊秉绶书“退一步斋”之三,见于上海朵云轩拍卖有限公司1997秋季中国艺术品拍卖会

伊秉绶书“退一步斋”之四,见于北京匡时拍卖有限公司2012春季艺术品拍卖会明清书法专场

“退一步斋”亦是一例。
四件作品可以分为两组。
第一件藏上博,需要单独看,是唯一在款字中署“蘅沚三兄”受书人的。
后面三件为一组,分别现身于各大拍场。
因为只是面对图片资料,无法做出更多比较。
对比来看,第一件作品的“步”字,长横画刚劲有力,气势不凡,另三件很相似,起收笔皆显漂浮。
有意思的是,四件作品书写时间是相同的,都是“嘉庆癸酉”,时1813年,伊秉绶去世前两年。

伊秉绶咏风觞月联之一

伊秉绶咏风觞月联之二,现藏山西省博物馆

伊秉绶咏风觞月联之三

“咏风多古意,觞月具新欢”隶书联共三件。
第一件书于“嘉庆七年处暑”,1802年,49岁。
第二件书于“嘉庆癸亥”,1803年,明显又处于一个求变期,最主要的特点是转折处理类似“老宋体”。
第三件时间在“甲子年中伏”,1804年。
三件作品相隔时间不长,风格相近而略有小变,符合个人发展规律。

伊秉绶“月华兰气”隶书对联

伊秉绶“月华兰气”隶书横幅

“月华洞庭水,兰气潇湘烟”隶书对联“遇见”了相同内容的横幅。
对联书写时间是“嘉庆九年(1804)四月八日”,年50岁,款“书为山民兄之属”。
笔画稍细,当为中期作品,装饰味已经出现了。
横幅书写时间是“壬申(1813)仲秋”,年59岁,有“云伯先生极赏余此句”。
两件作品相隔近十年,风格如此接近,很奇怪。
按照大家心性来说,必定追求变化,避免一味“抄袭”自己。

伊秉绶《云泉山馆记册》,现藏广东省博物馆

伊秉绶《云泉山馆记册》

伊秉绶抄录《云泉山馆记》,存世有册页和长卷两种,皆与常见伊隶风格差别很大。
尤其是第一件,明显少古气。
长卷收笔上翘动作雷同,结字少了沉稳之相,缺少大巧若拙的气派,竟和黄葆戉隶书接近。

伊秉绶汉镜文横幅之一

伊秉绶汉镜文横幅之二

汉金文“尚方作镜真大好,尚有仙人不知老。
渴饮玉泉饥食枣,寿如金石嘉且好”,一真一假。
第一件是真迹,具有一种强大的气势,用笔开合幅度大,字形变化随心所欲,如“人、不、饮、饥”等字的随机应变,极为夺目。
伪作墨色轻浮,不入纸,个别字的起收笔太快,时常露怯,如“作、有、仙、渴”等字。
究其缘由,临摹时必然存在左顾右盼、顾此失彼的情况。

伊秉绶临《裴岑纪公碑》之一

伊秉绶临《裴岑纪公碑》之二

临《裴岑纪功碑》“孪生”之作,第一件内容是“敦煌太守,克敌全师,振威到此”十二字。
笔画少见锋芒,古厚阔大,用墨浓重,无时间款,依据风格推测,属成熟期作品。
第二件内容上略有不同,中间四字是“除四竟疢”,时间是“癸亥年(1803)立冬”,年50岁,用墨浓重,但笔画有锋芒,气象初具。
查对《裴岑纪功碑》原文,与这两件内容皆有出入,估计是选字临,加上是不同版本,漫漶不清,故有差异。

王铎《坐餐勝亭之作》五律诗之一

王铎《坐餐勝亭之作》五律诗之二

王铎《坐餐勝亭之作》五律诗之三

王铎五律诗竖幅标题不同,内容一样,共有三件,“柳条圆沚畔,一亩类村居。
憙得山晴后,初当兵退余。
冬催松鬣健,风冷药坛疏。
丘壑无遗恨,非惟数著书。
”书写时间接近,风格略变,一时又一时之态。
第一件是“庚寅(1650)冬日”,59岁。
和另外两件作品相差一年。
笔意放纵,笔画粗细跌宕。
第二件是“辛卯(1651)菊秋”,60岁,顺治八年。
整体上用笔轻细,放纵之笔少。
第三件是“辛卯冬(1651)”,没有连笔,字形独立,笔法厚重,以楷意为主。

王铎 书 唐钱起《和万年成少府寓直》五言律诗之一

王铎 书 唐钱起《和万年成少府寓直》五言律诗之二

王铎所书唐代钱起《和万年成少府寓直》五言律诗竖幅两件,正是李逵和李鬼相逢。
第一件乃王铎代表作之一,笔意老辣苍茫,力能扛鼎,结字跌宕,收放纵敛,一气呵成。
第二件是临作,软弱无力,只存皮相。

刘墉临 米芾《珊瑚帖》之一

刘墉临 米芾《珊瑚帖》之二

刘墉临米芾《珊瑚帖》局部:“三枝朱草出金沙,来自天支节相家。
当日蒙恩预名表,愧无五色笔头花。
”第一件为真迹,笔力劲健,起收笔自然,用墨变化自然,生气远出。
第二件乃伪作。
少了“米南宫诗帖”一行,章法平常,感觉局促。
收笔太快,笔画显得毛糙仓促,如“来、天”等字,“恩”字心思地笔法缺少变化。
墨色乌黑,极为死板,成了名副其实的“墨猪”。
开篇第一字“三”便露怯,三横的起笔皆为露锋且雷同,缺少自然变化。

陈鸿寿 白传吴王对联之一

陈鸿寿 白传吴王对联之二

陈鸿寿“白传林塘传画去,吴王花鸟入诗来”行书对联有两件,风格接近,书写时间理当相隔不长。
第一件更为精到,中侧锋兼用,收放纵敛,跌宕多姿。
需要注意之处是,既有上款,而下款又有字号,第二件无上款,下款只有签名,全联浓墨,实笔更多,气息内敛。
推测是“复制”以应索。

赵之谦临《泰山刻石》之一

赵之谦临《泰山刻石》之二

赵之谦临《泰山刻石》有两件,前真后假。
第一件有长跋,可见郑重之意:“《泰山刻石》二十九残字拓本,今不可得矣。
此为钱叔盖旧藏。
叔盖殉节后,其子,余弟子也,抱以来温州,因得书见。
临为云西仁兄法家正讹。
同治纪元太岁在壬戌秋九月,会稽弟赵之谦记于永嘉官廨。
”笔意和刀味并重。
第二件仅署“同治纪元壬戌九月”,明显是从前一件中截取,篆字松散,笔画软弱,失笔较多。

赵之谦集《峄山碑》如天此国联之一,现藏浙江省博物馆

赵之谦集《峄山碑》如天此国联之二,现藏浙江省博物馆

集《峄山石刻》篆书联“如天高年不可纪,此园极乐无能争”两件,皆为真品,送给不同的朋友。
一件上款是“葆丞仁兄”,一件上款是“绮园先生”。
笔法稍有差异,一瘦硬,一粗重,行笔略有差异,最明显的是上联中的“如、纪”二字,差异很大;结体一疏朗,一缜密。
总体风格相近,说明书写时间应该相距不远。

赵之谦集《会稽刻石》万物七情联之一,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赵之谦集《会稽刻石》万物七情联之二

“万物不平有风俗,七情之合为中和”篆书联注明是集《会稽石刻》,与前面的“如天此园”联相比,笔法又有变化,可以看出赵之谦锐意变法之举。
相比之下,第二件用笔明显迟滞,尤其是长线,功力明显不济,如“物”字便如春蛇秋蚓,笔画转折接搭处出现生硬圭角,再看“情”字右上类似“山”部位,更是生硬。
受书人“竹亭”二字显然没进入状态,“亭”字行笔脉络不清,开篇即错,令人生疑。

赵之谦 负舟絜宇隶书联,现藏浙江省博物馆藏

赵之谦集负舟絜宇篆书联之一

赵之谦集负舟絜宇篆书联之二

赵之谦集负舟絜宇篆书联之三

“负舟行大泽,絜宇来清阴”隶书联为赵之谦典型风貌,极为注重起收笔的动作变化,挑掠纵横,气势外露。
通过这件隶书对联,造出三件相同内容篆书对联,此等“改头换面”之法,属造假常见手段。
第一件最像赵之谦,起收笔都很夸张,但少了提按节奏变化,如“负”字起笔,将赵之谦的恣肆变成了累赘。
“舟”字起笔自右而左,拉得很长,用笔太实,无一丝节律感。
下联用笔尤见圆滑。
要知道,赵之谦用笔具有似圆而方、似方而圆的特点,全然不见,笔画多的“絜、清、阴”三字,显得沉闷。
款字的撇捺画在行将收笔时缺少按挫动作,“兄”字笔顺不对头,最是露怯。
第二件笔画细致,行笔犹豫,致使迟滞,亦成病态,如“负”字行笔不够流利,“絜”字拥挤,“阴”字左耳旁过于随便。
右下收笔太大,已成病态。
款字行笔生硬,对比来看,第一件注明“集《会稽刻石》”,第二件则是“集《峄山石刻》”,试想以赵之谦才学,何以如此昏聩?第三件对联笔不入纸,墨色轻浮,笔画软弱,伪劣之作无疑。

赵之谦临《武荣碑》扇面之一

赵之谦临《武荣碑》扇面之二

赵之谦临《武荣碑》隶书扇面,一真一伪。
伪作水平较高,但一些细节不到位,很难发现。
黑白扇面虽然看起来陈旧,却一气呵成,乃完满之作。
第二件泥金扇面,看上去极为豪华,笔画有些疲软。
毫无疑问,泥金纸质可以掩盖很多不足。
拈出几处能够辨别的细节:第三行“次”字捺画,少了提按动作;第五行“竟”字收笔乏力,有描摹痕迹;最末“衡”字撇画少了平推动作,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最关键是款字出错,造假者不明就里,上款中“临别”之“别”字,不知行笔来龙去脉,生造而出,下款首“执”错成“热”,更是离谱。

赵之谦万累一日大字联之一,现藏浙江省博物馆

赵之谦万累一日大字联之二,见于香港淳浩拍卖有限公司2009春季艺术品拍卖会

“万累回头真土苴,一日偷眼看青山”大字联书于“辛巳七月”,时1881年,去世前三年所作。
从第一件对联可以看出,用的是羊毫,铺毫重按,枯湿浓淡明显,形成虚实之变。
第二件看起来一模一样,唯下联“眼”字左下有一墨点。
整件对联色彩偏差多半是拍照印刷修图之故,笔墨稍嫌沉实,略见逊色。
若想进一步判定,还得看真迹,才能下结论。

吴昌硕现存于世的“孪生”乃至“多胎”作品,亦有多件。

吴昌硕“奉爵雅歌”隶书联之一

吴昌硕“奉爵雅歌”隶书联之二

吴昌硕“奉爵雅歌”隶书联之三

吴昌硕“奉爵雅歌”隶书联之四

隶书联“奉爵称寿,雅歌吹笙”共有四件,可先两两对比,再全部加以比照。
第一件上款“时庚申长至节,集奏詺笔参石阙”,第二件上款“字集奏詺笔参石阙,时庚申冬十月”,下款完全相同,署“吴昌硕年七十七”。
第一件用笔较细,第二件笔墨浓重一些。
八个隶书大字基本相同,差别最大的是“笙”字竹字头。
此外,第二件“爵、称”两字中多笔竖画出现的枯笔很不自然,尤其是“称”字“冉”部,乏力漂浮。
第三件上款“癸亥(1923)新春集《史晨碑》字于禅甓轩”,下款署“八十老人”。
此件用笔最为纵意放浪,随心所欲,尤其起收笔特别明显,如“歌、吹”二字撇画近似竖画,掠过而不回锋,有行书和汉简笔意,极其率意。
第四件写于“八十三岁”,用笔圆转浑厚,款字行书更多苍茫之意,上款注“集《史晨碑》句,书于海上,去驻随缘室之一角楼”。

吴昌硕 陔庐 横幅 之一

吴昌硕 陔庐 横幅 之二

篆书横幅“陔庐”一真一伪。
先看“陔庐”斋号,“陔”字左耳旁竖画是倾斜内敛的,墨色浓重,笔画饱满有力。
第二件是伪作,“陔”字“亥”部首横画与“庐”字撇画生硬,尤其是“庐”字左侧收笔,如干柴断棒。
落款行书笔枯墨浮,极其生硬,那种惯有的排山倒海的气势全无,字字无关联,如散兵游勇,互相之间还存在冲突。

吴昌硕 归与轩横幅 之一

吴昌硕 归与轩横幅 之二

“归于轩”也是一真一伪。
真迹笔力雄健,结体自然,款字一气呵成。
落款署“睫庵先生”,即鉴藏大家斐景福。
吴昌硕时八十三,虽属暮年之作,但无衰老颓败迹象,笔墨浑厚华滋,火气褪尽,行笔自然。
伪作笔墨轻浮不入纸,落款行书不够厚重,没有篆书中实之韵。
因为采用的是临摹作伪之法,所以有一定的笔意。

吴昌硕 雪庐 横幅 之一

吴昌硕 雪庐 横幅 之二

“雪庐”两件都存在问题。
篆书大字有一些功底,但行书款字太差。
第一件款字是:“雪阶仁兄筑园沪北,幽深淡逸,以雪名庐。
为瑑堂頞幸指譌。
”无丝毫老辣之气。
第二件款字注“映雪勤读,立雪尊师,以雪名庐,其道亦深耶”,整体上气韵略显松散,其中“庐”是错字,写成病字头。

吴昌硕 云半远抱横幅之一

吴昌硕 云半远抱横幅之二

吴昌硕 云半远抱横幅之三

篆书“云峰远抱”中的“峰”,属简省之法,有的人释为“半”,说明不解此意。
三件作品,一真二假。
第一件是真迹,落款“丙辰(1916)十月,菘耘先生”,缶庐时73岁。
另有题诗:“苕花如绣水如烟,鸟语梅边又柳边。
一屋临溪山四抱,先生还自抱圆天。
”第二件完全是临摹第一件,墨色轻浮,行笔过快,款字笔画过于细弱,且把“菘耘先生”有意或无意错成“松伟先生”。
第三件落款时间是“庚申(1920)孟秋”,款字节选后两句诗,字形略有变化,较为随意。
篆书大字中,“云”的收笔转圈,“远”字中类似“山”右侧竖画,明显过尖,不是吴昌硕篆书笔法。

齐白石“持山与鹤”篆书联之一

齐白石“持山与鹤”篆书联之二

齐白石“持山与鹤”篆书联之三

齐白石篆书“持山作寿,与鹤同侪”对联很有名,存世三件:第一件上款署“任潮先生”,下款是“九十岁老人”;第二件无上款,下款相同,第三件上款是“东北美术专科学校存”,下款署“九十三岁”。
三件对联字形有一定的变化,笔墨苍老,力量雄肆。
看来,齐白石对此内容很喜欢。

齐白石 ”礼称治纪篆书联“之一

齐白石 ”礼称治纪篆书联“之二

“礼称王史氏,治纪内冯君”篆书联两件皆真迹。
第一件上款署“子彬世先生雅属”,下款是“己卯(1939)春正月”,时76岁。
第二件无上款,下款记“八十五岁”。
两者风格如此接近,而时间悬殊近十年。
看来,书家风格成熟之后,想求变更难。

齐白石”治道王灵“篆书联

齐白石”元吉王灵“篆书联

最有意思的是后面两件对联,上联内容不一样,分别是“治道由衡石”和“元吉处离位”,下联内容竟然一样,同是“王灵起阙廷”,款字内容更是一样。
“元吉王灵”联存疑。
笔画无老辣苍茫之气,尤其是“起”在用笔,极为放纵,然过于漂浮,留不住,上联中的“吉”字“口”部横画,笔锋扁了,当为失笔。

鲁迅 《答客诮》 赠坪井之一

鲁迅 《答客诮》 赠坪井之二

鲁迅常以自作诗书赠朋友。
《答客诮》写给日人岼井先生,款署“£未年之冬戏作”,“未”字前应该丢一字。
多见行楷书笔法。
写给郁达夫的,落款没有标明时间,其中草字更多一些,笔法更简洁一些。

鲁迅《自题小像》诗之一

鲁迅《自题小像》诗之二

《无题》有两件,款字“录三十年前旧作”,署“冈本先生”,笔法整体厚重,穿插了一些干涩的枯笔。
第二件无受书人姓名,书以自遣,时间在“辛未二月六日”,笔法自然随意,轻松活泼。

鲁迅《自嘲》诗竖幅之一

鲁迅《自嘲》诗竖幅之二

第一件《自嘲》诗有款:“达夫赏饭,闲人打油,偷得半联,凑成一律,以请亚子先生教正”。
第二件明显脱胎于第一件,去掉了“亚子先生教正”,把“鲁迅”二字也顺势移位了。
第二件作品中的败笔姑且不论,单单一个“牛”字,便将第二件乃“复制”第一件的真相揭示出来。
书家就算是当即连续复制,也不可能每个细节都一模一样,像“牛”字竖画这种效果,极具偶然性!

马一浮临《嵩高灵庙碑》之一

马一浮临《嵩高灵庙碑》之二

马一浮临《中岳灵庙碑》一真一伪。
第一件气息古朴,运笔遒劲,点画在隶楷之间,融会自然。
有长款:“《嵩高灵庙碑》元魏诸刻中最早。
结体古拙,犹存隶变之迹,足与”二爨“抗衡,有龙威之势。
蠲叟年八十书。
”第二件在落款中增加了“瑞芝仁兄”。
两件作品章法不同,笔法和结体竟然一模一样,显然是以真品为范本临摹得来。
收笔太快,波尾常常摔出,力怯气散,致使点画单薄,如“烝、建、于”等字,比比皆是。
像第五列“三”字三笔画极其生硬,是对照描摹而成,没有一气呵成的笔意。
整体上没有人书俱老的特点。

徐悲鸿”一怒千秋联“之一

徐悲鸿”一怒千秋联“之二

徐悲鸿”一怒千秋联“之三

徐悲鸿”一怒千秋联“之四

徐悲鸿”一怒千秋联“之五

徐悲鸿对联“一怒定天下 千秋争是非”属“五胞胎”。
第一件上款有“子奋我兄”,是写给闽南大书画家陈子奋的,时间在民国廿四年,即1935年,徐时年49岁。
点画柔和劲健,笔笔到位,特别是使转,手法高超,真迹无疑。
第二件上款署“承泉先生正书”,未能查到相关资料。
未署年月,下款中注“集明人句”。
从这一件对联中的字形来看,明显地受到《泰山经石峪金刚经》的影响,与其它几件风格差异最大。
第三件上款为“艺圃先生雅教”,没有注明书写年月,用笔从容精致。
葛先才(1904-1997),号艺圃,湖北汉川人。
黄埔第四期陆军大学参谋班毕业。
第四件款字有“书奉洛民先生雅教”,整体上墨色轻浮,使转过于油滑,如“定、争”二字,没有学魏碑的那种凝重感。
第五件上款为“杰民宗先生”,时间在戊寅年,时在1938年,“是非”二字用笔有些毛躁,“怒”字使转时笔锋扁了,略微交代不清。

林散之 生天成佛 之一

林散之 生天成佛 之二

林散之的款署公历“八九年十月”的“生天成佛”是绝笔书,世所熟知,款字注“乙丑年六月”的少见。
这件作品中,“生”字用墨死板,“天”字撇捺画收笔不自然,有增补迹象,“成”字撇画火气最大,“佛”字长竖画收笔太野,与其此等年岁固有的平淡之气不符,且签名乏力。

再来看印章的“孪生”之作。

赵之谦 刻 燮咸长寿 真

赵之谦 刻 燮咸长寿 伪

赵之谦所刻“燮咸长寿”印,真品布白留红合理,细微处见精神,刀痕中尽显笔意。
伪作印面中,“长”字三横画收笔处理不自然,“7”形笔画粘连处很生硬,“咸”字右下“匕”转折处很生硬。
边款文字极为细弱。

赵之谦 刻 仁和魏锡曾稼孙之印 真

赵之谦 刻 仁和魏锡曾稼孙之印 伪

“仁和魏锡曾稼孙之印”,真者,印章笔画虽细,但有厚度,留红自然,特别是印章底部“稼”字处以及印章左侧“之、印”二字处留红很大胆,能够突破常规。
边款取汉画,尚有阴刻隶书,随意自然,亦有阳文魏书,字态翩翩,书印合一。
伪者,印文笔画过细,细若游丝,已失去了应该有的气度。
无论是汉画边款还是魏书边款,都非常死板,缺少虚实对比。

赵之谦 刻 餐经养年 真

赵之谦 刻 餐经养年 伪

“餐(沧)经养年”,第一方为真,印面布局自然疏朗,残破自然,留出几块相互呼应的红面。
边款中朱文魏书虽在界格之内,但毫不拘束,字字如生龙活虎。
第二方乃伪,印面残破过烂,没有道理,尤其是“经年”二字下部,更使得全印气息散漫。
“餐”字最下方“匕”笔画转折过于生硬,“养”字左侧竖画垂笔过于粗臃。
“经”字中“爪”部过于圆滑,给人方凿圆枘之感。

黄士陵 刻 长相思

黄士陵 刻 长相思

黄士陵“长相思”以金文入印,跌宕多姿,印面生动。
第一方印“长”字笔画是完整的,第二方印中已经残损,估计是使用和转移过程中不慎摔烂,损伤过度,使得印章章法和气息被破坏。
关键处的损害,让人痛断肝肠!

黄士陵 刻 祗雅楼印 真

黄士陵 刻 祗雅楼印 伪

“祗雅楼印”乃黄士陵暮年之代表作,功力炉火纯青,笔画光洁挺拔,圆转全为几何线,却能出之自然。
从第二方印可以看出,作伪手法高超,相似度极高。
但笔画力度不够,不够劲挺,尤其是“雅”字“牙”部,此处最弱而易露怯。
印面与原石形状不同,略有歪斜。
旧时书画印作伪者,往往留下一二处明显的差异,以免招来“天谴”。

吴昌硕 刻 抱员天之一 真

吴昌硕 刻 抱员天之一 真

吴昌硕两方“抱员天”皆为真品。
章法布局相似,依托印面形状而略有变化,因时而化。
第一方款字稍少一、二字,时间在壬午(1918)夏,吴昌硕75岁,相比更随意。
第二方边款为“颛民生,背方州,抱员天。
庚申夏,吴昌硕”,时间在庚申(1920)夏,吴昌硕77岁。

吴昌硕 刻 美意延年之一

吴昌硕 刻 美意延年之二

“美意延年”也有两方。
第一方篆书边款:“得众动天、美意延年”,庚辰(1880)二月刻,时36岁。
第二方边款内容一样,但非篆书,标明“时年七十又七”,相差三十时间,印面风格只是微调,说明吴昌硕篆刻风格成熟很早。

吴昌硕 刻 西泠印社中人 真

吴昌硕 刻 西泠印社中人 伪

“西泠印社中人”堪称“标志性”印章,成了logo。
真印笔画厚实,圆浑自然,边栏残破较甚,但形散神全。
伪印属临摹之作。
笔画乏力,尤其是残破太过,已经伤及筋骨,以至于细弱乏力。
边栏的残破处理极其生硬。

齐白石 中国长沙湘潭人也 之一

齐白石 中国长沙湘潭人也 之二

齐白石 中国长沙湘潭人也 之三

齐白石“中国长沙湘潭人也”乃精品代表作,印面为5.7厘见方,已然是“文化名片”之类的象征物,史料记载有多枚,此处选三方。
第一方露脸最频繁,且有原石存世,可以比照。
原石材质为棕红色寿山石。
据资料记载,齐白石当时经济条件并不宽裕,有时一块石头锯成几块用,有时刻了磨、磨了刻。
此寿山石虽然石身较薄,只有1.1厘米高,却非常用心。
为了使用和携带方便,此印还挖了用于穿绳的“钮孔”,可见此印在齐白石心目中是很满意的。
第二方只有印蜕。
对比可以发现,相似度很高。
有没有可能,是出版时PS而成?经过细致对比发现:第一方除了“人”字有豁口之外地,其它地方还有一些细微差异,如“中”部方锐程度,“长”右下角残损,“沙”三点水中细碎留红,还有“潭”字三点冰最左侧有一个白点。
这说明就是两方不同的印章。
“人”字豁口的存在,就是天意,无形中留下一个鉴定的关键“密码”。
第三方为私藏,材质为青田石,因为没有高清图片,也没有到展览现场, 只能就所见照片进行一些推断。
印章细节看不清,但可以发现,”人”字无损。
边款记:“余之刊印凡数十载,略有小成,未敢忘吾之根本也,故记此以志耳。
丙寅春,白石山翁。
”1926年,白石老人时64岁,参照重庆市博物馆编著,巴蜀书社出版的《齐白石印汇》全书,白石老人在自叙中表述非常明确,即印谱收录的是他从1917年到1933年的全部作品,但此书中并没有收录两寅年也就是1926年的“中国长沙湘潭人也”。
既然是“自述”就是齐白石曾经过眼并首肯过的。
该如何解释?

钱瘦铁 刻 鹰击长空

钱瘦铁 刻 鹰击长空

钱瘦铁刻“鹰击长空”的两方印蜕,其实是同一方印。
第一件时间早一些,印面文字中有很多细碎红点,第二件进行了修改,将“鹰击”二字中的细碎红点去除,使得朱白对比愈加强烈。
印边也加以修饰,更显苍茫之意。
钱瘦铁属于勇于探索的印人,刀下不时有很多“新想法”,这种白文加粗,强化虚实对比,达到极致的尝试,为当代印人所借鉴。

以上这些书印作品,乃是平时在各类书籍报刊杂志中所见,有少数见诸网络,多半来自拍场公告,有的还出自一些博物馆。
有些作品,一眼就能看出真伪的。
有的只能见到图片,毕竟不同于真迹,无法等作为鉴定的第一手权威证据。

不可否认的是,身处电子时代,越来越难以抵挡不计其数的克隆、复制、模仿,甚至直接抄袭。
书法圈是整个社会急功近利的缩影,现实潮流无一不打上鲜明的烙印。
简而言之,很多人止步于重复,重复自己、重复别人,书法创作变成了流水线作业式地重复。
今人多见“复制”,主要是利益驱动。
一是为了入选展览,为了迅速成名而不择手段,竞相复制,不惜放弃自己的艺术主张和艺术个性;二是走穴,追求最短时间内经济利益效果最大化。
所谓书法的“抄袭”——就是对一件现成的书法作品进行一定程度地模仿和复制。
与文字的抄袭略有区别,不但有内容,而且包括形制和样式。
这其中有两个判定的关键要素:一是取法目的,是为了研究学习还是博取物质利益;二是取法对象,是古人还是今人。
古人都是众所周知的经典,深入人心,无法取代,今人则涉及到一个知识产权问题,因为包含了一定的个人创意。

古代书法家也存在“复制”。
面对无奈的应酬,康有为与吴昌硕都有类似情况。
对于以“复制”来解决应酬之法,需要正确理解和理性对待,避免陷于“固化”。
临摹本身就是一种复制,一是为了取法学习研究,二是为了保存、流传,常见的就有各种临本、摹本、写本便是。
有时更是千秋之想。
唐代怀素一辈子写《千字文》难以计数,风格差别大,各具创造性,则另当别论。
智永写《千字文》八百多遍,那是为了传世,“普遍撒网”。
赵孟頫平生抄写写《洛神赋》七次,临《兰亭序》有十八种,唐寅写《落花诗册》一共三次,主要是意犹未尽,感触尤深。
当然也不乏极少数造假而牟利者,利欲熏心,唯恐天下不乱。

其实重复未必完全是坏事。
人生就是不断地重复,过日子周而复始,一年春夏秋冬四季循环往复,就连落款的时间,以天干地支纪年,六十年一个轮回。
书法本身就是重复,通过重复训练来提高技巧。
经典碑帖通过重复阅读,彻底理解其中的菁华。
做一件事要想最终成功,需要不断地重复。
书家随着年岁的增长,慢慢变老,每天都在变,状态、心态、情态,每天都不同。
善于总结和提升,才有书法的寸进,从量的积累到质的飞跃。

古今作品都会有很多孪生甚至多胞胎现象。
“多胞胎”必有一伪或皆伪的情况,但也可能全部是真,通常以书法水平为判定标准,且符合书家历史定位者为真,或有材料和其它旁证者为真,其余则判定为伪。
因为牵涉到主观判断,或许有人认为,有的造假者水平也很高,所以难免存在一定争议。
若以动态方法论视之,则完全可以作为一种方法,当有新证据出现,可以再行修订。
因为目的不同,故而标准不同。
如果是纯粹的研究,真伪判定可以保留争议,如果涉及到个人收藏,则多数期望有明确的结论。

责任编辑:陈若茜

校对:丁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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