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者的日常感悟里,逐渐发现了这种魔法存在,那便是自然的力量。“一个喜欢植物的人,日子也会过得像植物那样简单、随性。”就像当下诸多与植物生活有关的综艺节目,颇受观众欢迎,看着植物缓慢生长,“生机勃勃,感觉被施了魔法。”
送你一瓶魔法水
文

朝潮
公司搬迁后,上万平方米的区域一下子空荡荡的。空的是人,公司的所有建筑和绿化还在。大批鸟雀很快占领了这个地方,它们每天一大早就登临枝头和楼顶,叽叽喳喳很热闹;平时有人从树下经过时,总会有鸟雀惊飞出去。茂密的树丛下,几只野狗也定居下来,如果无人进来,它们就随意地躺在空地上晒太阳,在空旷的公办大厅、厂房、食堂、库房里追逐、调情,在某个角落里产下一堆小狗。野狗不让人靠近,见到有人进来就狂叫几声,集体奔逃,一会儿又悄悄回来。
每天去楼下散步时,总会惊动鸟和狗。我多年居住于此,现在反倒像个闯入者。
四月的大好春光里,我的身体接连受伤。下半年要搬家,提前在整理和搬动书箱时把老腰扭伤了,走路时手要托着腰。此后的房间里,每天充斥着活络精油和麝香药膏的气味。腰部的老伤已经十多年了。它不容许我搬重物,坐久了会“提醒”我起来活动一下,很是体贴。估计这腰伤会成为终身伴侣。
流年不利,腰还没好利索,四月下旬胃部的某一处溃疡点又有了出血的症状,结果去医院住了一周。在医院里,医生不让正常进食,第三天开始只能喝一点流汁。从医院出来那天我脸色苍白,走路是轻飘飘的。出院那天上午查病房时,主治医生严肃批评了我的生活习惯,并警告:不能熬夜,不能抽烟,不要操劳,最近几个月不要喝浓茶、咖啡和刺激性食物,按时服药两个月后再复检。我态度友好地顶嘴: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旁边的护士笑出声来。
平时一坐下来,手指就见机行事捏起一根香烟,像一个固定仪式;现在没了这个仪式,都不知道该干吗。不能用绿茶和咖啡浇灌自己,日子就会过得无精打采。现在,每日除了服用定时定量的三种药物,还要随时服用大剂量的惘然和空虚。
有两位朋友先后想来找我聚一下,都被回绝了。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病恹恹的样子。此后的无数个午后,我只能喝几口凉开水、面对着电脑发呆。时光被凉开水一遍遍冲淡了,感觉房间的地板上长满了苔藓。在寡淡的时光里我会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随后整个人也长满了苔藓。
每天有新的苔藓长出来,它们加重了我日子的沉重感和精神的无力感。过着这样的日子,真的没法原谅自己;生活有时候又必须做一些不可原谅的事,生活才能够得以继续下去。有没有一种魔法,能让人不生病且天天精神饱满?
一位没见过面的北方朋友答:有。
朋友刚从非洲旅游回来,电话里语气神秘说要送我一瓶魔法水。说,每天只要打开瓶盖闻一下,就会神清气爽,百病不侵。我估计这跟古代人端午时节腰间佩带辟邪香包是一样的道理,有一定的理论依据,大部分是心理作用。朋友平时喜欢看古书,尤其是涉及五行风水之类的,主观唯心主义占领了精神主旋律。我在文章里提到过关于面相、关于《周易》的话,他便把我当作同路人了。其实我根本没有认真读过相关的书,只是知道点皮毛。我只知道人的精神性跟现实性是紧密相关的。
隔了两天,果然收到北方朋友寄来的一个小瓶子。还没有大拇指大,一个赤裸又透明的小瓶子,没有任何标签和文字。拧开瓶盖一闻,里面清水状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芳香。我对气味比较敏感,也没闻出其中的具体成分。
它就是一瓶香水。都2023年了,如何让我相信有什么魔法水呢。
北方朋友坚称这是一瓶魔法水。他去了西非国家多哥的首都,在那里有个阿科德塞瓦市场。这个市场我知道,据说是世上有名的巫术市场。朋友在市场里找到一位巫师,好不容易求了两瓶魔法水。朋友说,他留给自己那瓶魔法水已经放在了双肩背包里,准备每天随身携带。
另一瓶魔法水现在就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柜上。我对朋友的好意表达了感谢,只是没有太在意。这瓶所谓的魔法水跟几个遥控器、记事本等一堆物件放在一起,瓶实在太小,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它的存在。没几天我就把它给忘了。
▲ 综艺节目《灿烂的花园》
每天紧记着的是要按时吃药,不能喝茶、抽烟,连为什么活着都快忘了。一个身上长满了苔藓的人,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去楼下,绕着植物园和绿化带慢慢走几圈。只要我出现在那里,野狗狂叫,众鸟惊飞,相互造成惊吓。这种情况让人有负罪感。有时心想着脚步声轻点,结果动物们的反应更激烈;后来发现,还不如用脚步声和咳嗽声发出预告,它们的反应还相对缓和些。植物园和几条绿化带长期无人修剪和料理,所有植物像吃了兴奋剂一样长得很疯,努力拓展着生存空间。几株高大的石榴树一边开花一边开始结果,月季和栀子花开得很张扬。这片被临时放弃、冷落和否定的区域,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了植物的天堂,生机勃勃,感觉被施了魔法。也许所谓的魔法只是一种自然的能力。
绿化带和植物园里有些老枝条过于茂密就会拖拉在地上,经过一冬一春的培养,着地的那部分又长出了根须。我将这些长了根须的枝条剪下来,连同几株从根部自行生发出来的新芽,陆陆续续移栽到客厅的花盆里。它们大多成活了。枙子花、橘子树最易成活,杜鹃和桂花相对难一些。下半年它们会随我一同被搬迁到新家,在宽敞的新院子里扎根落户。
植物园里也有几处空着的树坑,是被朋友挖走的。每处树坑的直径在两米以上。它们的根系太发达,朋友带工人来挖的时候大概没耐心,树根很受伤;又或者移栽后缺乏护理经验,反正后来回话时说几棵树全死了。殊为可惜。这几处树坑,就是被人伤害后留下的伤疤。能让人参果树起死回生的魔法水,只有观音菩萨那里才有。不过这几处树坑现在几乎看不到了,已被新长出来的其他新树苗和杂草所覆盖。
大多数时候,我就坐在房间里一把笨重的实木椅子上,用表面上平静的时光观察自己的身心慢慢爬满苔藓,如何一点点发芽、抽枝。苔藓,是地球上最早的植物,它的原始性改变了整个地球的环境,然后是蕨类的出现并一点点带动植物的多样性,再然后是花朵和昆虫互为进化,植物和人类也改变了彼此。人类祖先因植物而定居。现在住水泥楼房里的人也总想着在家里养几株植物,这跟我的北方朋友信仰魔法一样,都是人类祖先遗传下来的不同的基因。
一个喜欢植物的人,日子也会过得像植物那样简单、随性。“像”和“喜欢”可能是伴生物,只有相像才可能产生喜欢。每天去植物园周围走两圈,对身体和精神都是有益的。
我的生活方式被医生否定和警告后,冷落了茶和香烟两个月后,身体状况的确恢复得差不多了;精神上的苔藓也慢慢消失了,连思维系统似乎也有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更新。去医院住过一次的人,更懂得身体健康的重要。由此想到一句话:感谢不顺和困难,更要感谢那些批评、否定和冷落你的人。
有一天我开始整理打包房间里的杂物,继续为不久的搬家做准备。清理床头柜时才又想起那瓶所谓的魔法水。可是那个不瓶子却意外不见了,柜子的抽屉、柜子的背面和底下都找了也没找到。这下我也好奇起来,莫非我不信任它的存在,它自己施展魔法跑掉了?
好奇绝对会驱动思维的轮子,它多转几次就会成为惯性思维。此后的几天,原先被我忽略的那个小瓶子反而每天会想到。这也是得到和失去的一种辩证关系吧。在楼下散步,看到一株株枝繁叶茂的植物,就会不经意地想到“魔法”二字,以及与之相关的影像。
大概一周后,我在床头柜一侧的床脚背后找到了那个小瓶子。它紧密地嵌在床脚和墙面之间的空隙中,在我手电筒的照射下发出神秘的亮光。不知道它是如何掉下去的。我将它小心地包装起来,与其他物件一同打包了,毕竟是朋友送我的一片心意。
世上有没有魔法不知道,我只相信有奇迹。譬如困扰我很多年的过敏性鼻炎,前年忽然不药而愈,至今没有复发。这也算一个小小的奇迹。
文章编辑:何晶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摄图网、节目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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