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枕边的那扇窗
作者:黄和福2021-5-19《溧阳时报》
小时候,居住的是连爿的老屋,窗很小,宛如屋顶的明瓦般大小,透着微弱的亮光。
透过窗能见到一条透着湿气长着杂草的狭窄巷道,还有邻居家长满青苔的岁月斑斓的老墙,和屋顶数不清的瓦松。
听老人说,这瓦松是一种古老的中药,能清热退火。
后来又知,瓦松原是多肉的一种。
每到夏日的夜晚,这条沉寂的巷便热闹开了。
枕边,蟋蟀不知疲倦的鸣叫声,犹如淅淅沥沥的春雨声,催人入眠。
偶尔有萤火虫飞进深巷,从窗口掠过。
总让我产生顽童点灯在瓦砾中寻找蟋蟀的幻觉。
后来,步入壮年的我,和大多数农村人一样,拆老屋建新房,把卧室也搬到了能看见更多风景的一面。
特别的是从错落的楼房屋顶缝间,能看到一棵香樟树,它绿油油的枝丫被黛瓦映衬得青翠欲滴,生机勃勃。
那棵香樟树栽下时不到一人高,瘦得像根芦秆,平时经过它身旁时从没多留意。
谁知不经意间长了六七米高,还成了我家窗外一景。
因为我在长荡湖里搞水产养殖,特别关心天气,尤其是风力大小。
所以每天早上,我一睁眼总先透过窗户朝那香樟树看一下。
如果它如坚守岗位的哨兵肃立不动,那这天肯定是风平浪静,适合湖里作业。
如果虽耳无风声,但它却枝丫乱颤,那肯定湖里风高浪急,不宜生产。
久而久之,我对这棵香樟树产生了依赖和信任,我不仅爱上了这棵树,也爱上了跳跃在枝叶间的小鸟和它们欢快的叫声。
去年,村里来了专业替树修枝的人,随着电锯发出的让人撕心裂肺的恐怖声,香樟树失去了所有的树枝,只留下光秃秃的躯干。
如今的窗外,已没有了昔日的风光,我也没了眺望的兴趣。
虽然我知道那棵香樟树又开始绽放新芽,但何时才能又入窗入心呢?
遗憾之余又想:窗外的风景哪有一成不变的呢?不如欣欣然接受之。
第二篇:悬崖勒马(微小说)
作者:黄和福
2021-06-04 《溧阳时报》
黄栋刚办完一个铁案,他想松弛一下已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于是,在星期天闭门谢客。
他铺纸提笔,重拾久违的爱好——书法。
可不速之客还是来了。
在某局当一把手的表弟又不请自到。
表弟爱好国画,在本地书画圈小有名气,头衔挂了好几个。
黄栋爷爷是小学校长,当黄栋和表弟还在拖鼻涕撒尿和泥时,他根据两人的天赋不同,教会了孙子书法,教会了外孙画画。
表弟一见黄栋,就满脸春风地在书桌上铺展开一幅画——一匹足下生风扬蹄前行的骏马。
黄栋瞥了一下画,打趣道:“老弟画的骏马神似徐悲鸿的了。
”
“哪里,哪里。
”表弟在黄栋面前一直就是小弟的角色,虽说他已是局长,可黄栋也已是纪委一把手了。
“还是要请表兄写题跋,让画锦上添花。
”表弟满脸的谦恭。
黄栋记不清自己为表弟写了多少次题跋了,几乎有求必应。
这次不同,黄栋突然沉下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表弟,压着嗓子问:“听说你的画开始很有市场了,这幅画又有买主了?”
表弟脸一红,讪笑着没回答。
黄栋目光如炬,他扫了扫桌上的画,略沉思一会,道:“我也刚学了画,就在你的大作旁试画一下吧!
”
表弟一听满脸懵逼,他从没听说表兄学过画画。
只见黄栋提笔蘸墨,凝神屏气,唰唰二笔在四蹄生风的骏马前画了一座悬崖峭壁。
当表弟呆若木鸡时,又见黄栋在画右上角题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字“悬崖勒马”。
第三篇:极品老娘(小说)
文/黄和福
2021-07-16 《溧阳时报》
老娘也不太老,今年刚过半百,相貌看上去才四十出头,说话口气却八十开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每次娘居高临下对我指手划脚,喋喋不休时,我就举手求饶,直喊:“老娘饶命!
”
老娘就怕人家对她讲老字,对着镜子上下左右前后照着,反问道:“我老,我老在哪里?”
老娘身材保养得不错,穿衣也紧跟着潮流。
除乞丐裤没好意思穿过外,其余的挂满了衣柜。
我婆婆住在二百里外的乡村,为了儿子买房娶媳已被榨得形如干瘪芝麻,永远套着十几年前式样的旧衣服。
老娘今天和我视频说,柜子里的旧衣服要处理掉一批。
捐献舍不得,想来想去还是送给我婆婆穿最合适。
我傻想着婆婆穿着这些“高档奇装怪服”的样子,忍俊不禁,对着手机情不自禁喊了声:“老娘,I admire you!
(我服了你)”
老娘把手机在一件红色羊驼绒衣服上扫来扫去,说道:“这件衣服买的时候打了折还一千多元的,让我怎舍得扔掉?这些衣服送给你婆婆也是联络感情,不然你老讲我从骨子里瞧不起她,难得见一面都是皮笑肉不笑,所以这也是一项政治任务。
”
老娘的脾气我知道,我拗不过她,而且她对所有人办事似乎都不放心,会“跟踪回访”。
我只得唯唯诺诺答应着,保证把她一片爱心捎给婆婆。
“你别贫嘴,你做事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老娘镜片后的眼神隔着屏幕都寒光闪闪的。
婆婆很快收到一个带着沉甸甸爱心的快递大包裹,这里面也有我帮她买的几件新衣服。
一星期后,老娘电话问我寄去了吗?我说天冷正降温,你正好雪中送炭。
老娘不置可否“呵呵”一笑,我觉得有些冷。
半个月后,老娘电话又问:“你婆婆穿得合身吗?”
我莫名其妙,没好气道:“又不是珍珠塔,不就一件旧衣服嘛,至于这样追根问底吗?”
“女儿呀,这是为娘的一片心意,礼轻情意重。
另外,假如你婆婆没穿却说套上了,这就是欺骗,也是对我的不屑和不尊重!
”老娘讲话一套一套的。
一个月后,婆婆突然打来电话,口气很急,说在我老娘衣服里发现一张卡,让我赶快告诉她一声,别在家翻破天还找不到。
我迅速把电话拨给了老娘,谁知老娘一听波澜不惊。
她不紧不慢呵呵一笑说道:“做人要诚实,我的怀疑还会错?说这衣服早穿了,不是你婆婆骗你,就是你骗我。
不然怎么会今天才发现袋子里的卡?”
开始我还纳闷,老娘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丢了卡都不知道,原来是她用的计呀。
“老娘,我真服了你!
”我嚷着:“这张卡我没收了,告诉我密码是多少?”
“小样,你们还和我斗,这样的废卡我还有几张,全部送给你。
”我似乎看到她跷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气得眼冒金星,老娘真的是与天斗与地斗又与家人斗,其乐无穷啊!
年前,婆婆背着大包小包来城里儿子家玩,包里都是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她拿出两只壮硕的咸鹅道:“这两只是自家养自家腌的老咸鹅,吃口可香了,帮我送给亲家母。
”她又打开一个包裹,里面装满了一双双红色羊驼绒面料的拖鞋。
她开心得像孩子,乐呵呵道:“亲家母的好衣服我穿不出,扔了又可惜,送人嘛,现在农村人生活水平也高了,都不稀罕。
所以呀,我有空时把这料子做了拖鞋,送几双给亲家母,穿上可暖和了。
”说到这里,她“哦”的一声,记起什么似的,忙从袋子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张卡,递给了我:“差点忘了带,赶快还给你娘。
”
我顿时泪眼婆娑,见先生也扭过了脸高仰着,努力不让泪水淌下。
我一把抱住婆婆嗔怪道:“不是让你扔掉吗?怎么还带来。
”我接过留有婆婆体温的卡,悄悄地扔进了垃圾桶。
第四篇:烧 饼(小小说)
作者:黄和福
2021-07-23 《溧阳时》
王大郎夫妻在闹市区开了家烧饼店,声名远扬,排队的顾客一拨接着一拨,晚一点到的人总遗憾空手而归。
夫妻俩认死理:“一餐饿餐餐饿,多一口不如少一口。
”天天就定量做这么多烧饼。
夫妻俩没多少文化,却懂得了“饥饿销售”法。
这天,卖完烧饼的夫妻正收拾着工具,准备打烊。
一个戴着褪色青布帽的中年男子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跨进了店里。
他失望的眼神落在烧饼炉上,十分内疚地自言自语着:“我来晚了,来晚了。
”
夫妻俩见怪不怪,笑呵呵道:“师傅明天早一点来吧。
”
“可我三天前就答应老娘,今天早上吃你家做的烧饼,她还等着呢。
谁知你家烧饼卖得这么快呢?”男子搓着一双粗糙皴裂的手不知所措,望着高楼间刚露出的一抹晨阳,大着嗓子嚷嚷着。
他黝黑的脸庞一看就是从农村赶进城的庄稼汉。
王大郎抬起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半晌问了一句:“买给你老娘吃的?”
“嗯,她看到邻居家小孩吃了你家的烧饼,也闹着要吃呢。
不怕见笑,老小老小,老娘现在变得和小孩一样了。
”中年男子又补充道:“这小孩外婆住在城里,特意买了烧饼送给外孙的。
”男子满眼羡慕。
王大郎停下手中的活,吩咐妻子:“把留着的两块烧饼给他吧。
”
妻子一愣:“那是别人长定的,买给他儿子吃的呀!
”
王大郎有些愠怒:“我还没老年痴呆呢,知道的。
”
男子喜出望外地接过热乎乎的烧饼,一把塞进怀里,千恩万谢地付了钱,拔腿就往家赶。
妻子埋怨大郎:“你怎么待这陌生男子这么好?等会那人来了拿不到烧饼怎么办?”
大郎嘿嘿一笑:“我卖了这么多年烧饼,很少听到专门来买给父母吃的。
”大郎望着农村汉子远去的背影,“唉”的一声轻轻叹口气。
王大郎又朝妻子狡黠一笑,道:“等会你就对那人说,我家老王得了老年痴呆了。
”
第五篇:矮婆婆和拐杖(小说)
作者:黄和福
2018-12-21 《溧阳时报》
矮婆婆照农村人说法是个好福气佬,俩儿俩女,子孙满堂,美中不足只是老头子早走了十几年。
其实,矮婆婆是个苦命人,三四岁时就没了娘,后来父亲帮她找了个后娘,又生了三个弟弟。
十三岁懵懵懂懂时,身矮孱弱的她被送给一个腿残疾的小伙子做童养媳。
乡下人离不开挑担,这重一担轻一担就落到了她瘦小的身躯上。
幸好大集体干活,憨厚朴实的乡亲人总会一点半点照顾她。
她心知肚明,唯一报答大家的只有一脸真诚的微笑。
于是,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她对任何人总仰着脸“呵呵”地傻笑着。
村里人都说矮婆婆是个巴掌打到脸上还笑嘻嘻,手指头塞到嘴里都不咬的老好人。
其实,矮婆婆冷暖自知,白天有时受了气总是忍着,夜里躲在被窝里才失声痛哭。
丈夫脾气很温柔,待她如亲妹妹,丈夫也识几个字,能唱很动人的歌谣。
看到她在被窝里抽泣着,一边隔着被子安抚着妻子,一边泪眼涟涟唱起了《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
亲娘想我,谁知道呀,我思亲娘在梦中呀……
矮婆婆最爱听丈夫哼这首歌了,听着听着便探出头害羞地破涕而笑。
夫妻俩看着挤在小床上酣然入睡,一天一天长大的儿女,相信最难的曰子总会熬出头,最苦的生活总会有尽头。
矮婆婆苦尽甘来,终于含辛茹苦把子女成了家。
谁知丈夫残疾之腿痼疾成疽,病入膏肓,撒手人寰了。
矮婆婆望着灵柩,想着风雨共舟,相濡以沬的曾经,哭得昏天黑地。
安葬丈夫时,子女讲:”把阿爹的拐杖一起埋了吧!
阿爹在下面也许还用得着。
”
矮婆婆搂着光滑的拐杖不肯松手,她抚摸着喃喃道:“老头子升天了,再也用不着拐杖了。
”
于是,那根丈夫拄了一世的硬树枝做的拐杖,便被矮婆婆当宝贝似的藏了起来。
一晃又过了二十年,孙男孙女都结婚成家生了子。
矮婆婆真老了,她佝偻着身子,拄着丈夫用过的拐杖,开始步履蹒跚起来。
小儿子家养的狗突然也势利起来,望着矮婆婆颤颤巍巍上门时,冲出门狂吠起来。
她举起拐杖,那狗便像妖精见了观音,顿时蔫了下来,夹着尾巴“嗯嗯”低叫着躲到了台底一角。
小儿媳闻声嘟嘟嚷嚷走了出来,她骂了声:“讨死狗”又朝阿婆吼道:“没事少来跑跑,万一出了事,不是要你小儿子垫棺材底?”
矮婆婆知道小儿媳是刀子嘴豆腐心,从不计较她。
只是把拐杖往空中点了点,神秘兮兮道:“你爹保佑着我呢!
怎么会害宝贝小儿子。
”
矮婆婆又对蜷伏的狗骂道:“畜牲,我有老头子护着呢,休想欺我老太婆。
”
矮婆婆平时一人居住在一间小屋,偶尔子女也岔过来望望,与她闲聊几句,还不算太冷清。
最热闹时是拜大年时,晚辈们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包,未跨进门嘴里就高喊着:“恭喜发财,长命百岁!
”小辈们络绎不绝钻进她的小屋。
矮婆婆笑逐颜开,摸索着给每个人嘴里送两个红枣,手里塞两粒糖。
她边忙着心里边盘算着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的价值,暗忖道“做长辈的千万不能小气,付的压岁钱不能少于礼品钱。
”
客人一走,矮婆婆捏着干瘪的青布做的钱包,盯着半屋子琳琅满目的礼包,直嘀咕:“浪费,浪费。
”
有的东西她从没见过,也不知怎样开启食用。
等正月一过,她又把这些东西分给了子女们。
自己只留下了桂圆和寸金糖,寸金糖她年轻时最爱吃,可舍不得钱从没买过。
现在她终于吃到了,但满嘴仅剩的几粒牙齿摇摇晃晃,一个寸金糖含在嘴里像碌碡似的要滚半天。
老人们一起晒太阳时都羡慕她好福气,她开心笑着:“好、好!
”。
回到冰冷的小屋,她用手中的拐杖笃笃门,自言自语道:“千好万好,都没有老头子在时好!
”
她很怀念自己年轻时和丈夫过年时的气氛,虽然只炒了几斤葵花籽,几斤花生,可真有年味。
特别是过年牵淘米粉时,丈夫端张大凳往磨盘旁一坐,残脚往小凳一翘,拐杖往一旁一靠。
很优雅地一边拗着磨一边往磨膛里加着白花花香喷喷的糯米,又一边亮起清脆的嗓子唱起了《双推磨》:
推呀拉呀转又转,磨儿转得圆又圆。
一人推磨像牛车水,二人牵磨像扯篷船……
矮婆婆虽然像男人一样辛苦地牵着磨,可心里就像吃了蜜似的幸福。
听着丈夫的锡剧小调声和“呜哼,呜哼”有节奏的磨盘声,简直就是在欣赏一首《欢乐颂》。
矮婆婆开始常惦念起老伴来,一人还不时自言自语地和老伴聊着天,有时还五音不全地哼着老伴曾经唱给她听的歌。
这诡异事被儿女发现了,暗地商量道:“老娘看来大寿已到,恐怕老爹要同她去那边了。
”于是,小媳妇便和矮婆婆开起了玩笑:“老娘,阿爹什么时候来接你呀?”
矮婆婆理了理花白的头发,竟害羞起来,她沙哑着嗓子一本正经道:“快了,你爹在准备花轿子呢!
他欠我一次花轿子,答应要补给我的。
”
矮婆婆因是童养媳,没上过花轿,办过婚酒,总觉比他人矮了一头。
丈夫边开玩笑边安慰道:“等我有钱了,租个大花轿让你补坐一回。
”矮婆婆指着拐杖数落道:“你这烧火棍少抽我一记就好了,花轿下世再讲吧!
”
丈夫满脸懊丧,上次因夫妻争吵一时兴起,操起拐杖敲了妻子一下,过后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用拐杖抽自己。
矮婆婆夺过拐杖,泪水夺眶而出。
这事过了三四十年了,但如石刻般留在了记忆深处。
矮婆婆脑子开始时清楚时糊涂了,胃口也一天不如一天,腊黄的脸就像一张黄纸。
村上抱在手上的小孩见着她开始哭闹着要离开。
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亲戚们闻讯都上门探望。
矮婆婆望着各式各样的礼品,忙要去掏钱包。
说又过年了作兴要付压岁钱的。
八十多岁的邻居三快婆也突然上了门,身板硬朗的她紧紧握着矮婆婆细如麻杆的冰凉的手,说:“矮婆婆,你这跟头翻过来了,好活一百廿十岁了。
”
矮婆婆道:“我有老头子的拐杖,稳着呢,不会跌跟头的。
”
等三快婆”呱呱”说了通,摇摇摆摆走了后,矮婆婆问:“刚才这个人是谁?怎么这样熟悉?”
有人告诉她,是三快婆来探望她了。
矮婆婆凝神屏气,若有所思了半天,“哦”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这个催命鬼来了,快把你爹的拐杖拿来赶她走。
”
子女们都心知肚明,三快婆欺了矮婆婆一世,矮婆婆忍气吞声让了她一辈子。
忙应和道:“我们去赶。
”
矮婆婆开始滴水不进,她已没力气拄着拐杖转悠。
这一生她过得太累太累了,终于可以定定心心躺在床上休息了。
子女看她来日不长,商量着把她的床搬到老大家堂前。
当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她抬出小屋时,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喊着:“上花轿了,上花轿了!
”,她这么一喊,把子女都逗乐了。
第二天早上,她突然坐了起来,两眼发光。
她对团团围着床的子孙们嘱咐道:“你们都是我的部队,一定要团结义气。
我保佑你们个个发大财,身体像老虎。
”
四周抽泣声一片,知道这是她回光返照。
过了一会,矮婆婆又“嘘”了一声,说:“快听,老头子敲锣打鼓抬着花轿接我来了。
”子女一听,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矮婆婆又拉着小媳妇的手喃喃说:“快把你爹的拐杖给我,他问我讨要了。
”
小媳妇逗她道:“拐杖你不用啦?”
矮婆婆回道:“有你爹了,拐杖还有什么用?”
小儿子含泪把拐杖塞到母亲手里,矮婆婆紧紧一抓,微笑着闭上了眼晴。
第六篇:爱(小小说)
作者: 黄和福
2021-08-20 《溧阳时报》
明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考的又是于敏的强项。
看到女儿嘴角上扬着哼着小曲,父母紧绷的心终于缓缓地放了下来。
为了不影响于敏休息,晚饭一过,全家聊了些题外话,便各自进了卧室。
于敏胜券在握,她不想再临阵磨枪。
在床上葛优躺着,任电风扇不知疲惫地吹着。
她悠悠地想象着自己未来的大学校园生活。
年轻人的胃就是不停转动的石磨,夜十点钟时,于敏肚子开始唱空城计。
她怕父母责备她不按时休息,影响养精蓄锐,便悄悄下床,轻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到厅堂里,寻找点填肚的食物。
原来父母还没休息,一缕光线正从父母的卧室门缝里挤出,笔直地射在暗红色的地板上。
里面隐隐约约的声音引起了于敏的好奇心。
她脱了拖鞋,光着脚迈着猫步到了房门旁。
父母正压低着嗓子在争论着什么。
于敏踮着脚竖起耳朵贴上了房门。
母亲激动的声音:“你不要挽留了,等敏拿到大学通知书我俩就离婚,这是我俩的约定。
这生活我早受够了,为了女儿我忍了五年了。
”
父亲可怜巴巴的声音:“难道于敏进了大学就可以接受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了吗?”
于敏的心被人揪了一把似的,隐隐作痛。
她以为在梦里,把大腿掐得生疼才知道这都是真的。
半晌,泪水涟涟的于敏才缓过神来。
她缓缓移步进了淋浴房,水龙头里喷薄而出的水柱把她冲成了一只可怜的落汤鸡。
父母听到“哗哗”的水声,冲进了卫生间。
于敏避开父母惊愕的眼神,双手一摊,苦笑一声,道:“我想凉快凉快。
”
第二天早上,于敏在父母狐疑的眼神里平静地扒完了早饭。
家离考场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她如前两天一样,仍提前半小时在父母的目送中出了门。
考场的铃声响了五分钟后,于敏蹒跚着走到校门口。
工作人员遗憾地把她挡在了校门外,家长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于敏。
于敏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没作解释,她呆立在明晃晃的不锈钢移门前,默默注视着里面一会儿,深深地朝考场鞠了个躬后,扭头离开了。
她梦游般地走了五百米,又路过了刚才自己躲在里面哭泣的公共厕所。
她心如喷发的火山,踉踉跄跄地跨了进去。
父母听到女儿迟到弃考的消息,心急如焚。
呼天喊地寻找了半天,终于在厕所里找到了仍在抽泣的女儿。
于敏没朝父母解释什么,只是自言自语道:“爸、妈,只要我一天没高考,你们就不离婚,对吗?”
母亲一把抱住女儿,痛哭流涕。
“女儿呀,你真傻。
我已答应你爸不离婚了。
”于敏目光呆滞,喃喃地问父亲:“爸,是真的吗?”“是的!
”爸爸眼泪夺眶而出,狠狠地点了点头。
“不,不是真的,你们又在骗我!
”于敏狂喊着冲了出去。
第七篇:穿着乞丐裤回家(小说)
作者:黄和福
2021-09-03 《溧阳时报》
从未跨出过大山的丽芹奶奶,倚着门双手拄着拐杖眺望着出村的蜿蜒山道。
她突然问正在剥芝麻叶子的儿媳:“小芹工作的城市离这儿远吗?那儿看见我们村上的这座高山吗?”
正忙着的丽芹妈,不耐烦地应付了一句:“城里的房子比这山还高,你说她能看见这里的山吗?”
丽芹奶奶“哦”了一声,用拐杖朝天空指了一下,又问:“她那儿看见我们这儿的月亮吗?”
丽芹妈听了哭笑不得,心想:真是十个聪明人难回答一个傻子提出的问题。
她明白有些老年痴呆的婆婆又在想孙女了,便逗道:“中秋节丽芹回家后你自己问问她好了。
”奶奶“嗯”了一声,又问:“今天阴历几时了?”丽芹妈道:“芝麻熟了,八月初一了。
”奶奶松开一只手,开始弯着手指算着到中秋节的天数,算了半晌还没算出个所以然。
丽芹像只放飞的信鸽,响着鸽哨回来了。
村口狭窄的路上响起了清脆的喇叭声,丽芹开着锃亮的轿车在村里人羡慕的眼神里徐徐地停在了门口。
可当丽芹修长的腿跨下车子,围观的村邻们都皱起了眉头,窃窃私语道:“原来这轿车是租来充门面的呀?”“肯定是的,你看她穿的牛仔裤破得全是洞了。
”大伙哄堂大笑,一哄而散。
丽芹从后备厢拿下拖箱,笑吟吟地刚想和众人打招呼,一转身,场地上只剩奶奶和母亲两个人了。
“咦!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我做梦回家了?”丽芹莫名其妙,惊得她不敢喊眼前的奶奶和母亲,因为她梦里曾喊过几次,把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喊醒了。
母亲见丽芹双眼发怔,忙接过拖箱边往屋里拉,边不解地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不认识家啦?”
丽芹没吱声,她抿紧嘴唇弯腰伸出长臂,往裤洞里雪白的大腿使劲掐了一把,疼得龇牙咧嘴后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回家犯什么神经病?”母亲望着丽芹古怪的样子,怜爱地嗔怪着。
丽芹傻笑着奔到了奶奶面前,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奶奶。
”奶奶“呵呵”笑着,举起拐杖朝最高的山峰一指,关切地问:“你看不见这白云顶,怎么会认得回家的?”丽芹知道奶奶有些犯糊,逗奶奶道:“我看着我们村上空的月亮回家的。
”奶奶乐了,朝阳光灿烂的天空瞧了又瞧,问:“月亮呢?”丽芹灵机一动,笑道:“奶奶,你不是教我唱过一首歌嘛。
”说着丽芹就哼了起来,“月亮走我也走,跟着月亮回村头。
月亮送我到床头,月亮又回到了山那头。
”奶奶一听,兴奋地把拐杖往地上直笃,连连说道:“我知道了,月亮回家了。
”“嗯。
”丽芹搀着奶奶说:“我们也回家。
”
三人刚在堂前坐定,母亲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双眼盯着丽芹的裤洞,愁容满面地问:“老实告诉我,在外面还混得下去吗?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家,反正家里也饿不死人。
”
丽芹被问懵了,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挂满了问号:“老娘,你不信我已升了主管?我车都买上了还会混不下去?”母亲的脸还紧绷着:“别哄我了,你汽车是租来的。
”“租来的?谁说的呀?”丽芹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刚才,村上人都这么议论着呢,都说你裤子都是破的,哪有钱买车?”母亲叹口大气垂下了双臂。
丽芹一听,心里云开雾散明朗了起来:“哈哈,原来都是被这裤子误导的。
”她扯了扯裤洞,解释道:“这是时下最流行的乞丐裤呀?”“什么乞丐裤?”母亲听糊涂了,急切地问。
“就是叫花子裤子。
”丽芹笑得差点岔了气。
“你还笑得出来?在城里做叫花子光荣呀?还穿回家,你不要脸我可要脸的!
”母亲恼羞成怒,一转身到房里翻出一条崭新的裤子,扔到了丽芹手上:“快换了!
”
丽芹哭笑不得,知道今天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了。
她不想惹母亲生气,乖乖地换下了乞丐裤。
母女这么一闹,奶奶也看出了端倪。
她趁丽芹跟母亲上地上割菜的时候,用拐杖把乞丐裤勾到手里翻来翻去一望,顿时老泪纵横。
她摸索着找出针线,戴上老花眼镜,找了一块青布,把裤子上的洞补得服服帖帖。
边缝边念叨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缝好后,又把裤子折叠得方方正正搁在了一旁。
傍晚,在外干活的丽芹爸回家了。
奶奶神秘兮兮地把丽芹爸拉到小屋里,低声嘱咐道:“儿子呀,这次不要让丽芹出去挣受罪钱了。
外面哪有我们这里好,这山上又有毛笋又有毛栗,现在山芋又好吃了。
”
丽芹爸以为老母亲又在讲胡话了,呵呵一笑。
“你还笑?看你女儿在外苦成什么样子?穿的都是破裤子。
”奶奶急得拐杖直抖。
正说着,堂前传来了丽芹的惊叫声:“妈呀,谁把我的裤子缝成这个样子了?”
母亲闻声追出厨房,一看丽芹鬼叫鬼喊地抖动着裤子,笑道:“准是你奶奶做的好事,这裤子还补什么,直接扔掉算了。
”
丽芹委曲极了,一跺脚道:“你们不如把我直接扔掉算了。
”
丽芹爸在外打工见过世面,追上前一看,终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对丽芹笑道:“你哪天结婚就哪天把你扔出去。
”
丽芹气急败坏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埋怨道:“你们真是不可理喻。
”
丽芹爸一本正经地又说:“俗话说嫁出去的囡囡泼出去的水,这水一泼出去当然收不回罗,等于呀,把你扔了。
”
奶奶在一旁听着急了,把拐杖顶着丽芹爸的屁股就往门外推,干瘪的嘴骂骂咧咧着:“把你扔掉,你这小兔崽子。
”
丽芹一看,乐得破涕而笑。
第八篇:月饼记(小小说)
作者:黄和福
2021-09-24 《溧阳时报》
中秋将至,女儿又如约寄来两盒豪华月饼。
我有个习惯,好东西总想与他人分享。
为此,妻子帮我提了个“抖隆财神”的绰号。
脑海里一下子涌现出许多值得品尝此“珍贵”月饼的人。
可我只准备送走一盒,所以那个人只能百里挑一。
我考虑权衡再三,月饼首选应送给村里的张拐子。
他是个孤寡老人,逢年过节家里冷清得就如黑夜里的小巷,甭说门口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就是萤火虫也没有一只飞过。
其次,他没啥经济来源,平时靠星月点灯,根本舍不得买盒月饼。
再说,他待我不薄,曾送给我几斤自己种的新鲜花生。
张拐子见我决意送他月饼,推辞一番便乐呵呵地收了下来。
他看西洋镜似地把手中包装豪华的月饼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遍,然后一拐一拐走进屋,把它恭恭敬敬地端放在乌黑的旧八仙桌中间。
送掉月饼,有种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快感。
我嘱咐张拐子:“尽量趁新鲜早点吃了。
”张拐子像个听话的孩子,高兴地连连点着头。
眨眼中秋节还有两天就到了。
我干活回家,见长台上赫然多了一盒似曾相识的月饼。
妻子见我疑惑地瞧着月饼,呵呵一笑,道:“这月饼长了脚,又回到我家来了。
”“张拐子送来的?”我有些惊愕地问。
“不,是田婶送来的。
田婶说你提醒她补办了失地保险,行了大善事,该表表心意。
”妻子说完,朝我诡异一笑,做了个鬼脸。
我脑子一时短路,愣住了。
想:“这月饼怎么会到田婶家去了呢?”没看出李拐子和田婶有什么来往呀?妻子见我眉头打结,知道了我心思,道:“你去问问张拐子不就好了。
”说完抿嘴而笑。
我使劲挠着头皮,劝慰着自己:“管人家的闲事干嘛?”心里虽这么想,可此事一直纠结着,到过了中秋节还没放下。
那天,我转地头时正遇上挽篮割菜的田婶,忍不住好奇心又冒了出来,便笑嘻嘻地问开了:“田婶,你真客气。
送给我的月饼值好几百元钱的吧?”田婶是个爽快人,她未言先笑,道:“管它值多少钱呢?反正又不是我买的。
”我故作惊奇地说:“哦,是人家送你的呀?”我又偷偷打量了田婶,没发现她脸上有什么不自然,她淡然地“格格”笑着,这多少有点让我失望。
“哎,反正中秋节也过了,说给你听也没关系了。
说实话,这种高档月饼我就是舍得买也不知上哪儿买,是顺林老婆送给我的。
喏,这事外面人还不知道,顺林老婆请我帮她儿子做了媒,这事呀真有眉目了。
”田婶边说边乐着。
“哦、哦。
”我点着头,忙找了个借口,告别了田婶。
这时,张拐子扛着锄头咧嘴笑着,迎面朝我走了过来。
我铁板着脸双腿一叉站在路中间,堵住他矮小的身躯。
我尽量压住火气,一字一顿地问:“老张,我把月饼送给你吃的,你怎么又送给人家呢?”
张拐子见我在嗔怪,脸色变得十分难堪:“唉,这事既然你知道了,我就解释一下吧。
我真的舍不得吃这么高档的月饼。
我拿它做了一次人。
”说完他低下了头,锄头柄被压得低低的,肩上的锄头举到了半空。
“做人?你就送给了顺林的老婆?”我望着他揶揄道。
张拐子一听惊恐地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几步,他摇着手道:“我是送给顺林家的,可不是送给他老婆的。
”
张拐子看着我咄咄逼人的样子,品出了我的言外之音。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只猎食的老鹰。
他细细打量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外星人。
沉默半晌,张拐子缓缓放下锄头,把柄当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掏出一盒烟,犹豫着递了一支给我,然后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随着袅袅烟雾,他讲了这么一句话:“二十年前,我在山上采石突遇塌方,幸亏顺林发现快,自己跑时也拉我了一把,否则我这双腿早报废了。
这恩我一直记着,可总拿不出象样点的礼物谢他……”张拐子望着村头早已削平的山,陷入了回忆中。
我一阵燥热,霎时脸红到了脖子,双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路旁,恨不得从杂草丛生中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九篇:卖毛栗的女人
(小说)
作者:黄和福
2021-10-08 《溧阳时报》
山村,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大脚婆听说三十里外的金鸡村生意特别好做,便煮了几十斤小毛栗,打算出山去卖一趟。
临走前,患白内障很严重的丈夫,摸索着把一包滚烫的闷山芋递给了她。
电瓶三轮车驶了约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掩映在郁郁葱葱树木中的金鸡村。
谁知,白墙黛瓦的金鸡村生意也不如往年了。
整个村子空荡寂静,只有老人和小孩的身影。
大脚婆扯着嗓子吆喝着,把村里旮旯处都转了几遍,才卖掉十几斤。
大脚婆又在其它几个村庄转了转,可生意仍不尽人意。
三轮车在乡间的小道上颠簸行驶着,大脚婆再也没有刚出门时的好心情了。
晚秋的白天时间早已变短,一晃太阳已偏西了,可三轮车里的毛栗才卖掉一半。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老头子来电话了:“卖完了吗?早点回家吧!
” 大脚婆心一酸,说:“还没卖完呢,准备回家了。
” 望着西沉的血红夕阳,缓缓站起身子,跨上了车子。
大脚婆凝望着前方想着:这会儿老头子肯定又站在村口张望了,蹲在脚旁的黑狗又准备飞奔着迎接自己了。
她瞥了一下三轮车电量表,见指针跟着夕阳在下沉,心猛地紧缩了起来,她祈祷着:“老天爷,千万别在半路上断电呀!
” 突然,她想起这个月又要交电费了,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
电量指针又倾斜下沉了许多,大脚婆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来。
电机开始发出“啍啍”之声,车子速度愈来愈慢。
大脚婆下意识地又旋了一把早已到顶的钮柄,心里刚喊了声:“不好!
”,车身便抖擞一下,“嘎吱”一声不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大脚婆满脸愁云地东张西望着。
她无可奈何地摸索着掏出手机,想告诉丈夫,可刚按了一个键又止住了。
“这电话一打还不把老头子急坏了?”想到这里,她又缓缓放下手机。
“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她对自己这样说着。
她不由自主地推着三轮车向公路边最近的一个村子走去。
这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房屋散落在田野边,零星的灯光开始闪烁起来,其中村头一户人家门口场地上亮着一盏大灯。
一对老夫妻正不亦乐乎地忙着脱粒稻谷。
听了不速之客的请求,忙热情地让三轮车充上了电。
大脚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见机器后面还有小山样一堆稻谷要脱,索性上前帮起了忙。
夫妻俩客气一番,见大脚婆决意要帮忙,也就不再推辞。
仨边忙活边聊了起来。
原来,这对夫妻的子女都在城里工作,想吃放心米,所以就种了二亩田水稻。
子女不愿父母辛苦,每年给一千元钱请收割机收割,可现在大面积的稻田都被养了蟹,剩下的几亩零碎稻田收割机不愿来,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一晃两个小时过去了,这对夫妻千恩万谢让大脚婆先回去。
大脚婆说:“我十几年不脱粒手还痒痒了呢,再说我一走,你俩干活就折手了,不如帮你们扬好稻子捆好稻草吧!
”
这对夫妻望着性格直爽,干活利索的大脚婆,半开玩笑半当真道:“这样吧!
我们请人干活还找不到人呢,你就算请的帮工吧!
”
“好嘞。
”大脚婆笑着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突然她想起应该告诉老头子一下,说今晚不回家了。
可该怎么讲呢?她纠结了半天终于编了个谎言,说:三轮车充电遇到了好人家,不放心她一人走夜路,便留了宿,现在正看着电视呢。
东方渐渐发白,电瓶里的电充了一夜也变得满满的。
大脚婆拔了插头收好线,又从袋里倒了几斤毛栗硬塞给了这对夫妻。
大脚婆告辞着,跨上三轮车就要启动,突然被夫妻俩一前一后拦住了。
那男人掏出一百五十元钱算工资要给大脚婆,大脚婆摇着手坚决不肯收。
男人一把拔下三轮车的钥匙,一本正经道:“你不收钱也走不掉的。
”他再次把钱塞到她口袋里,诚心诚意道:“收下吧!
这是你应得的。
说实话,我家不缺钱,就缺你这种热心肠的人。
”
大脚婆争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那钞票像篮球被抛来抛去。
她实在拗不过夫妻俩,只好收下。
大脚婆捏着钱,望着车厢里还剩着的毛栗,又犯难了。
突然,她一拍大腿,猛想起归家路上有家敬老院。
她打算把这十几斤毛栗送给老人们品尝。
打定主意,三轮车便向敬老院奔驰而去。
站在村头翘首望归的丈夫见到风尘仆仆的妻子,笑着问:“都卖完了?”大脚婆把丈夫拉上三轮车,又喜滋滋地掏出钱朝丈夫一扬,使劲地点了点头。
黑狗摇着尾巴领着三轮车,欢快地一路往家奔跑了起来。
第十篇:阿梅的小排档(小说)
作者: 黄和福
2021-10-29 《溧阳时报》
阿梅的小排档开在城郊旮旯处,人流少,生意淡,几乎快撑不下去了。
可阿梅又放不下几个熟客,怕排档一关,这几个爱边喝酒边唠嗑的上了年纪的人找不到好去处。
阿梅心想:排档挣的钱只要能养活自己,再能赚个热闹,就先守着吧。
这天,生意仍如往常一样不忙不闲着。
一位陌生的中年大个男人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往屋角一张空位上坐了下来,没等阿梅招呼,就先喊了起来:“老板娘,来个十五元的客饭。
”“来了!
”阿梅将一个肉圆一个鸡腿的二荤三素的菜递到大个面前,笑盈盈地道:“师傅,我这里饭随便吃,蔬菜如不够你自己添好了。
”大个没答话,他睁着铜铃似的眼睛把菜扫了一遍,又端到鼻尖闻了闻,然后点了点头,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起来。
大个吃完后打了个饱嗝,从肮兮兮的工作服里掏出钱,朝阿梅招了招手。
阿梅收过钱搭讪着:“饭菜还可以不?”大个点点头,抹了抹嘴,一把拉着刚想转身走的阿梅,道:“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那男人身如铁塔,臂力惊人,他轻轻一拉,阿梅差点一个趔趄。
阿梅忍住心中不满,问道:“什么事?”“这样,我有三十多个兄弟这一年半载的要在这不远处的工地上干活,这中午的饭就让你包了,行不?”大个一脸虔诚。
阿梅一愣,想不到天上掉下了一笔大生意,她见大个一本正经的样子继而欣然答道:“当然好呀!
”大个古铜色的脸微微一红,眼里闪过一些狡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老规矩,素菜和米饭随便吃。
”阿梅爽快地脱口说道。
“这个当然不用说,我只是想老板娘给个团购价,这二荤三素算十二元一份,怎么样?”大个微微躬起了腰,见阿梅没立即答应,他又补充了一句:“兄弟们在外挣钱不容易。
”阿梅咬了咬嘴唇,朝这露出可怜兮兮的男人眨巴着眼晴,问:“你们工地上不是可以自己做饭的吗?”大个一听,满脸愠怒,操着方言说了一句:“找了几个烧饭的,都坑人!
不如到你这里吃现成的。
”阿梅听懂了,没再多问,便答应了这单生意。
小排档一下子添了三十多人吃饭,阿梅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民工体力消耗大,酒量大,饭量大,嗓门大,阿梅真的只赚到了吆喝。
如今的菜市场行情比股票行情变化还快,猪肉突然紧俏起来。
店里的帮工秀兰看不下去了,她好心提醒阿梅道:“老板娘,这猪肉快三十元一斤了,肉圆再不做小点,就要亏本了。
”阿梅叹了口大气,白了秀兰一眼:“肉圆小得眼睛里都塞得进,这事我做不出。
先撑着吧,我不信这肉价就不会跌下来!
”秀兰哭丧着脸,又道:“鸡腿没涨价,我们干脆两荤就只供应两只鸡腿吧?”“不行,那不是忽悠人吗?”阿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排档生意仍红红火火,仿佛猪肉涨价是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
这天,午饭时间,三十几个人又饿神似地涌进来了。
突然,大个把刚咬了一口的肉圆吐了出来,嚷嚷着:“现在的猪肉怎么一股骚毛气了?”众民工一听,跟着起哄起来。
大个用筷子把碗敲得叮当直响,他对大伙说:“这肉圆谁稀罕,还不如把荤全改成鸡腿算了。
”大伙异口同声道:“对!
听大哥的。
”
阿梅把秀兰拉到一旁,悄悄问:“你和他们说什么了?”“冤枉呀!
”秀兰直摆手。
大个端着饭碗,找到阿梅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就答应兄弟们吧,等哪天我们想吃猪肉了再让你做肉圆,好吗?”阿梅无奈地点了点头。
三个月后,猪肉价直跌,只有十元一斤了。
阿梅有些淘气地问大个:“大哥,兄弟们还不想吃肉?”大个憨厚一笑:“早想吃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阿梅心一热,眼眶红了起来。
第二天,小排档里又供应起热气腾腾的肉圆了,眼尖的人发现,这肉圆呀长大了。
望着大家满脸欣喜,阿梅打趣道:“哪天要是素菜涨价了,你们可别又说不喜欢吃素菜了。
”大个津津有味地嚼着肉圆,又狡黠地笑了。
第十一篇:难忘的乡味
作者:黄和福
2021-11-10 《溧阳时报》
小时候,父亲牵着我的手,舟车劳顿进城时,总有好搭讪的人问父亲是哪儿人。
“上黄周山人!
”父亲回答得洪亮而充满自信。
“周山人?周山可是个好地方,听说有吃不完的地衣。
”我瞅着搭讪者咂着嘴双眼放着光彩,心里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地衣有什么稀罕?下雨天一过,漫山遍野都有呢。
”我朝这个满脸羡慕的人翻了个白眼。
我住的村叫周山村,顾名思义就是村子四周是山,这还不是最值得骄傲的地方,村子西边还有个美丽富饶的长荡湖,是个地地道道的山清水秀的鱼米之乡。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幼年时不懂这些道理,只知道和小伙伴们把羊赶上山后,就在好似布的八卦阵似的嶙峋怪石间捉迷藏,山成了我们这些穿开裆裤人的乐园。
一到初夏雨过天晴时,大人便安排了我们小儿郎新的任务——挎着篮子爬到山上去拾地衣。
地衣,平时不见,只有下了一场雨后才横空出世。
少时懵懂无知,便问大人为什么只有雨后才有地衣拾?大人望着天空想了半天说:“可能是观音娘娘的洗脚水倒下变的吧?”
这问题就好比问大人:“我们是从哪儿来的?”大人神秘一笑,说:“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
地衣拾的次数多了,便有了经验,大家不理睬脚下泥土和草丛间的地衣,而是向林立的巨石区攀爬而去。
那附在石块上的地衣干净易摘,一朵朵挨一挨二的地衣就像刚捞起的被浸泡过的木耳,硕大肥厚,青翠欲滴,一副楚楚动人得让人顿生怜爱的样子,害得我几次不忍下手采摘。
地衣拾回家,母亲会翻着花样做地衣菜,地衣炒辣椒,地衣炒咸菜,地衣炒鸡蛋。
最好吃的也是最难得吃到的是地衣炒肉末,记得那次来了城里的亲戚,父亲吩咐我上山拾点地衣,他上街买回五毛钱猪肉。
那亲戚品尝了这道软嫩滑爽肉汁四溢的美味佳肴后,连连翘起了大拇指。
后来,“轰隆”一声响,村四周的山削为平地后又成了深坑。
地衣在我们村便真成了观音娘娘的洗脚水,此物只应天上有了。
一日,老母亲从集市上买回一斤地衣。
特意做了一道地衣炒肉末,不过,我再也没吃到小时候那种味道。
母亲把挑剩的地衣残渣铺在阳台一角,然后洒上水,指望地衣能茁壮成长,可成了徒劳。
她皱着眉望着萎缩的地衣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这地衣怎么变娇气长不起了呢?”
如今,我脑海里常常浮现出儿时的家乡,可这一切永远一去不复返了,心里徒生了几分惆怅……
作者的话:五年前因身体原因,阴差阳错地在溧阳论坛玩起了文字,三年前的九月份开始在溧阳市报投稿,目前已发表了五十一篇小说(散文),另在其他平台也发表了几十篇故事小说。
今结集在头条重新发表一作保存之用,二借机用软件制成音频作留念。